☆、第十七章
江潋阳探究的目光在褚寒汀身上停留了片刻,旋即转向破云,他带着一脸不肯掩饰的讥讽笑意,道:“昔年一役,魔尊败走寒汀手下,本座时常忧心您想不开。今日一见,看您欺负起没出师的小娃娃来依旧老当益壮,本座总算放心了。”
破云反唇相讥:“我也想不到百余年后,江掌门吃软饭的本事竟愈发精进了——当年靠活人,今日靠死人,你们天机山果真是一脉相承的好气魄。”
若提起江潋阳和魔尊破云的恩怨,那可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当年为了一棵三百年开一次的檀樱绛,江潋阳和破云各显神通,斗成了两只乌眼鸡,梁子就这么结了下来。后来江潋阳无耻程度稍逊破云一筹,惜败,这才有了后来褚寒汀剑挑魔窟。
虽然打砸抢的是褚寒汀,但是破云却把江潋阳恨得咬牙切齿,大抵是因为自己那一肚子层出不穷的缺德手段只比江潋阳这名门正派多一点点的缘故。倒是褚寒汀不言不语直接砸了他们家,叫他输得心服口服。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江潋阳跟破云一照面就先长篇大论地相互嘲讽诅咒的一番,将毓秀山庄那几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听得目瞪口呆,不住可惜那神坛上屹立多年的当世第一人人设轰然倾塌。
褚寒汀对旧情人和旧仇人那段老掉牙的恩怨情仇并不感兴趣,趁着江潋阳和破云大打出手之际,带着几个少年悄悄离开了。
他们没走出多远就碰上了行色匆匆的长老堂——江潋阳脚程太快,将他们远远甩在了后头。长老们看见几个弟子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俱都松了口气。毕竟若是在这种出师的考校上闹出人命,他们毓秀山庄真要贻笑大方了。
待他们回到山庄时,小试已经结束,正由鲁长老门下弟子录入成绩。除了他们几人,另有三名弟子拿到了二十块灵石,一个找到了宝器溯神剑,而乔临光拿出来的则是江潋阳的剑穗。
山谷里发生了什么长老们看得清清楚楚,乔临光这事做得不算厚道。然而这剑穗终究是落在他手里了,硬要说他错,毓秀山庄却也没有不能捡漏的规矩。
更重要的是,乔临光是曹相安的弟子,没有人愿意同长老堂总管过不去,甚至包括陆仰山在内。
褚寒汀几人回来时恰好瞧见乔临光交剑穗的一幕,负责记录的弟子正要下笔。林绣山和谭青泉不可置信地对视了一眼,林绣山忙叫道:“这位师兄稍等一下,那剑穗该是褚师兄的!”
他这一句话叫全场的目光都汇集在了他们一行四人身上。林绣山一点也不怯场:“剑穗是褚师兄从寒岁鸟脖子上抢来的,我们都能作证!”
心照不宣是一回事,被同行了同伴当场拆穿可就不同了。乔临光的脸顿时涨红了,只觉得旁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异样。
便有乔临光的蹙拥强行为他辩白:“这剑穗明明是你们合力拿到的,也不全是褚师弟一人的功劳。而且最后这剑穗最终确是乔师兄带出山谷的,算在他头上并无不妥。”
林绣山气愤道:“要不是他没有出手救褚师兄,能捡着剑穗吗!”
丁晚岚忽然道:“乔师弟,你明明有二十八块灵石,通过小试绰绰有余,为什么还要拿褚师弟的剑穗交差?”
她是丁晚河的妹妹,又是曾久锋唯一的女弟子,十分受宠。谁都不愿同她过不去,给乔临光说话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丁晚河深深看了妹妹一眼,适时地出言呵斥道:“在师长面前吵什么?此事自有长老们决断,各自都少说几句!”
他一开口,谁也不敢说话了。
可这事长老们也不太愿意决断。曹相安和曲洵分别是两个当事人的师父,要避嫌不好开口;一早已打定主意要拉偏架的其他人,也谁都不愿当出头的椽子。讨好曹相安是一回事,可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任务,明目张胆地抱大腿也太难看了。
曲洵担忧地看了一脸无欲无求的弟子,暗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陆仰山。这段时间他这徒弟拼命练功,不就是为了在这次小试中崭露头脚么?结果就差了最后一步,他哪里忍心让他的心血就付诸东流?
陆仰山却用传音入耳之术对他说道:“师兄,我知道这次的事让寒汀受委屈了。”
曲洵心下一沉,便知陆庄主是指望不上了。
他跟陆仰山师出同门,关系最亲近,二人都是一脉相承的怂包。陆仰山虽然当了庄主,却不怎么敢违拗长老堂,也很少有胆子为他出头。
陆仰山恳求道:“师兄,今日之事让大师兄很难下台,咱们做师弟的不能这样。你、你这弟子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我定然好好补偿他。”
曲洵禁不住师弟祈求的眼神,颓败地闭起了眼。
许久,曲洵终于在陆仰山期冀的目光下,将褚寒汀叫到一边,低声劝道:“寒汀,这次的事……咱们便大度些吧。”
褚寒汀知道曲洵性子懦弱,可没想到他这么怂。他不可思议地看了曲洵一眼,然后痛快地点了头:“是。”
别人的家事他何必强行出头?反正江潋阳又不瞎,乔临光这么拿到的剑穗他铁定不会认。
曲洵怜惜地抚了抚他的头发:“他们放进阵中的宝贝都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回去师父给你几件更好的。”
又将褚寒汀说得心软,只好叹了口气:“好。”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负责记录的弟子总算在头名的位子上写下了乔临光的名字。
江潋阳一身风尘仆仆从结界中出来时,这一番无声的争执已然落幕,就等着他这贵客就位,好公布结果了。
江潋阳先例行说了几句客套话,接着目光就落在了那公示上。他挑了挑眉,转过脸对陆仰山笑道:“我记得庄主先前说拿到本座剑穗的弟子为头名,怎么,现在规矩变了?”
☆、第十八章
江潋阳看似若无其事的一句话一出口,全场人都尴尬地静默了下来。陆仰山干笑了两声,解释道:“江掌门不要误会,规矩就是规矩,岂有朝令夕改的道理?您回来得晚,没有看见,这剑穗确是临光师侄拿回来的,头名该是他的无误。”
江潋阳摸着下巴挑了挑眉:“捡来的也算?行吧,你们毓秀山庄的规矩,我一个外人不便多嘴。”
陆仰山顿时手足无措,仿佛不知该怎么办了。曹相安也想不到这位贵客一言不合就搅局,只好撑着从容,道:“此事原也惹得诸位师弟颇有争议,江掌门若有经验则再好不过,若肯指点一二感激不尽。”
江潋阳漠然看了他一眼:“我毕竟是外人。”
一句话怼得曹相安无话可说。这位外人摆明了不满意,可又瞎矜持着不肯表态。曹相安不明白,江潋阳一贯温和有礼,从不拿架子,今天是有多生气啊。
不过是两个没出师的小弟子,至于么?
褚寒汀对江潋阳这副模样却是见怪不怪——这才是他原本的性情呢。平易近人的皮哪是这么好披得住的,这不,在破云那里没讨得便宜,顷刻演不下去了。
只可怜毓秀山庄这些长老们,还以为是自己得罪了江潋阳,心里不知要怎么惴惴不安呢。
惴惴不安的曹相安好话说尽,总算哄得江潋阳缓和了神色——他总算察觉到自己今天失态崩了人设。如此一来,曹相安的请求就不好推脱了,江潋阳沉吟道:“当时谷中境况如何,诸位看得一清二楚。本座的剑穗乃是另一个弟子从寒岁鸟的脖子上摘下来,个中险情自不必说。那小弟子智勇双全,应是当之无愧的头名,诸位以为呢?”
诸位还敢说什么?哄好了这尊神已是皆大欢喜,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锤定音。褚寒汀的剑穗失而复得,曲洵没什么表示,转过脸却红了眼眶;林绣山几人则已控制不住地欢呼起来。
褚寒汀名列榜首,榜眼是那拿了溯神剑的弟子,第三名就是丁晚岚。除了他们,按照新规矩,还有五名弟子拿到了二十块灵石,可以出师了。
就是没有乔临光的名字。
乔临光着实有些冤枉。他那二十八块灵石就好端端地揣在怀里,只不过刚才一念之差,没有报给记录的师兄,结果到现在都无从辩解。他眼睁睁地看着公示上被施了咒术,再无法更改,只好恳求地看向曹相安。
曹相安心疼弟子是真,可他更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惹江潋阳不快,只好冷硬地偏过头去。
乔临光彻底绝望了。他向来说一不二的师父尚且不敢违拗江潋阳的意愿,他人微言轻,更是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是百思不解,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师弟,怎么就能得了大能的青眼,明里暗里替他出头?
……其实江潋阳根本没有为难一个孩子的打算,他只是忘了而已。
散场后,新拿到了出师资格的几个少年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该往哪里去游历,就连丁晚岚都好心情地跟着附和了几句。唯独褚寒汀一言不发,林绣山好奇地问道:“褚师兄呢,你可有想去的地方么?若是没有,不如咱们结伴同行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