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浮看着他苍白的脸,抬手轻轻抹去挂在他下颌尖上的汗滴:“那个皇帝的意识被人控制了。”
在唐晟旻缅怀爱人的时候,阎浮将一缕神识探入他脑海之中,感知到一股妖异淫邪的力量。唐晟旻平日服用的那些丹药中很可能有一味梦魔妖丹,每到夜晚便能让他在睡梦中与思念之人共赴云雨。这种丹药起初会让人在醒来后感到身心愉悦,但却会抑制人的欲/望,而且时间久了便会损耗精元,病气缠身。
夏醇听后说:“那个国师就是用这种方法帮助苏燕语获得独宠的,有什么办法能破解吗?”
“放心,”阎浮惬然笑道,“我会给他编织一个比之前更‘美’的梦。”
夏醇想起一个古法秘方:“后宫嫔妃日夜盼望着能得到唐晟旻的一点关心,那我就给他做一道‘雨露均沾’御膳吧。”
二人去御膳房转了一圈,可惜没能找到那种食材,便返回羲和宫。此时皇后还没睡,正在灯下读书,夏醇敲门进去,请她给晋王写封信,托晋王找样东西送过来。
周沃雪立即准备笔墨:“仙君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就算仙君要妾身十年、二十年阳寿,妾身也绝无怨言。”
阳寿这东西夏醇要不来,他笑道:“不是那么夸张的东西,只不过是一种食材罢了。”
周沃雪正要落笔,闻言茫然道:“仙君要食材做什么?”
夏醇:“你不是说,现在皇上只宠幸苏燕语一人,连其他妃子的宫门都不进吗?”
周沃雪点头:“正是。即便她现在有孕在身,圣上依旧夜夜相伴,连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也不知她使的什么手段,将圣上迷得神魂颠倒。”
她入冷宫一年有余,心如死灰,早习惯了朝日残莺、芳草萋萋的日子。可其他嫔妃还惦念着能见皇上一面,每到夜里翠被华灯,却只能独守空房,心中是说不出的寂寞凄苦和对苏燕语的怨恨嫉妒。
夏醇:“只要吃了这种食材烹饪的菜肴,皇上清心寡欲的日子就结束了。”
周沃雪在清冷绝望的日子里,日日盼的就是苏燕语从云端跌入泥潭、苏家落到比周家还要惨的下场。想到苏燕语看到唐晟旻重又开始宠幸其他妃嫔,脸上该会是怎样精彩的表情,她便已经生出几分快意,激动之下飞快将信写好交给夏醇。
回到羲和宫的时候阎浮已经隐去身形,此时心领神会地放出鬼鸟充当信使,速度自然比骑马要快上千百倍。鬼鸟卷起滚滚乌云往辘州方向奔袭而去,眨眼之间便已消失不见……
晋王刚刚接到圣旨,听闻母亲生病,心中却并未过多担忧。他在宫中自有耳目,母亲若是生病他怎会不知。况且自从周沃雪被打入冷宫以后,母子二人便不被允许相见,何来探病一说。唐晟旻这番话显然只是逼他回去的借口。
但他没有理由违背孝道,只得将事务全权交给州官,吩咐属下准备次日一早启程回京。夜里辗转难眠之际,忽然有人通报,那只鬼面神鸟又来了。
晋王连外袍都顾不得披上,匆匆赶到外面,见鬼鸟收拢羽翼站在一根树枝上,神情一派凛傲,立刻深深一揖。待他抬起头来,又是一封信飘至眼前,急忙伸手接了拆开阅读。
片刻之后,他立即命几队人马连夜搜寻某种生物。身旁的侍从茫然不已:“殿下要那种东西做什么,长得怪模怪样,不大适合养来玩吧。”
“不是拿来观赏,是当做食材。”这一定又是那位仙君的意思,晋王对素未谋面却于他母子有恩的仙君愈发敬仰,本来对回京一事心有抗拒,现在想到即将能与仙君见面,反倒迫不及待起来。
侍从不敢再多言,只是想到要吃那种怪物,心中一阵恶寒。
☆、雨露均沾05
莺啼中迎来日出, 苏燕语起身见床畔空空,唤来侍女问起昨晚圣驾何往,侍女不敢隐瞒,直言唐晟旻先是去了琼华宫,随后在御书房批了一夜奏折。
苏燕语冷笑不止,心道唐晟旻装什么痴情种子,相较于江山, 亲情爱情对他来说都可以牺牲。反正过不了两天唐晟旻还是会回到嘉善宫,苏燕语丝毫未放在心上,殊不知这一夜唐晟旻做了一个极其惊悚的梦。
唐晟旻批示了几本奏折便感到昏昏沉沉, 如同每晚一般浑身松弛,没多久便进入梦乡。他先是梦到当年从羲和宫搜出来的鬼面青铜鼎,数十条斑斓毒蛇吐着信子,一对对冷目瞪视着他。
皇后被打入冷宫, 在坊间被视作蛇妖,他自此割舍结发之情, 从不曾探望,只专宠苏燕语一人。那天晚上,他在嘉善宫用膳,苏燕语再次提出立储之事, 堂而皇之要求将岐王立为太子。
他一如既往地说再等等,苏燕语眼中立时流露出恨意。当初她诞下皇子,空中浮现麒麟之兆,当时众臣便上书恳请改立苏燕语为皇后, 立岐王为太子,唐晟旻却一拖再拖,令苏燕语怀疑他对周沃雪还有留恋。
唐晟旻想要解释,苏燕语却化作一缕黑烟而去。没过多久便有禁军来报,京都突然失火,蔓及全城,无数百姓葬身火海。
唐晟旻心中大惊,火速赶到城楼上眺望,京都果然已经陷入火海,四面八方皆是惨叫痛哭。冲天火光之中,一对黑如深渊般的巨大妖瞳隐隐浮现,千万亡魂从地下爬出,狰狞鬼手朝他伸来,凝神一看,那些黑漆漆的亡魂是曾被他射杀于永安街的长兄、被他囚禁至死的父亲、被他嫌功高盖主除掉的顾家、被他以忌惮之心处死的周家……
他高呼护驾,却无人前来。妖瞳之下裂开一道缝隙,宛如血口,火势在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中更加猖狂肆虐,直扑皇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千军万马冲入宫门,砍杀之中血流成河。
他被逼到大殿之上跌坐在地,一个男人持剑步步逼近,冷笑着道:“古有汉武帝晚节不保,引来巫蛊之祸,逼得皇后太子双双自尽,今有你这昏君,从无清明之治,却将蠢事做尽。你该不会到现在还以为从羲和宫搜出的鬼面青铜鼎真是皇后所为吧?也好,我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
男人将唐晟旻一剑穿心,扭曲的五官在火光中宛如鬼魅……
唐晟旻在惊惧中醒来,浑身冷汗湿透。这梦太过真实,仿佛他真的经历过这样一段人生,现在只不过是死去活来的重生罢了。他的皮肤上还残存着被火舌舔舐的灼痛,胸口还残留着被利刃穿心的痛楚,使得他醒来已久却仍然心有余悸,好一阵四肢才恢复知觉。
正要下床叫人伺候洗漱,猛然想起那笑声怎么听怎么像是苏燕语的,而趁着火烧皇宫冲进来弑君谋逆的,正是她的兄长苏溢。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难道是因为杀兄囚父,残害功臣,所以上天以梦示警?古往今来,有不少帝王因残暴无道屠杀忠良而遭天谴,亡国命数往往是由妖物所化美女而带来。梦中所寓,是苏燕语会变成一代妖姬,如褒姒妲己一般为他唐晟旻的江山社稷降下灾厄吗?
他内心仓皇不定,本想命人传召国师释梦,话到嘴边又临时改口,直接洗漱更衣上朝去了。
徐莲生是苏燕语举荐的,若是向他问起梦境征兆,恐怕他只会说些有利于苏燕语的话。唐晟旻存着这份疑虑,在朝堂上恍恍惚惚,直到听说晋王即将抵达京城,才打起精神吩咐下去,待晋王归来,要在宫中设宴为他接风洗尘。
待到退朝后,唐晟旻回到御书房,却见苏燕语和苏溢等在里面。苏燕语脸色不善,也不顾忌苏溢在场,直截了当地问道:“听闻皇上昨晚命人给羲和宫的罪妇送去鸡汤,臣妾敢问她做了什么值得嘉奖的事?”
唐晟旻瞧着她酷似琼妃的面孔,耐着性子道:“朕是念在晋王治水有功的份上才给她赏赐的,不过一盅鸡汤罢了,爱妃不至于为此着恼吧。”
苏燕语讽刺一笑:“看来皇上还是对他们母子念念不忘啊。可是臣妾得提醒您一句,您挂念着夫妻之情,皇后可不这么想。”
唐晟旻皱起眉头:“爱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燕语从袖子底下露出一个破娃娃丢在书案上:“皇后在冷宫之中,对皇上和臣妾的怨恨想必是与日俱增,一碗鸡汤可无法熄灭她心中的怒火。”
唐晟旻拿起破破烂烂的娃娃,看着一根根明晃晃的银针默而不语。当初他其实并不相信皇后会摆弄巫蛊之术害人,不过是以此为借口除掉周家这个心腹之患罢了。回想起昨夜的噩梦,他直觉这一次皇后又是遭人陷害。
“不过一个破烂人偶,丢掉就是了。”唐晟旻轻描淡写地说着,将破娃娃丢在一旁,“朕还有国事要处理,爱妃先回去吧,晚上朕会去看你。”
苏燕语万没想到唐晟旻竟不将此当一回事,顿时一口气堵在胸口。她冷哼一声道:“臣妾受此巫蛊诅咒,近日身体不适,今晚不能侍候皇上了。”
说完这番话,她不顾唐晟旻脸色难看转身离开了御书房。反正苏溢和徐莲生已经布置好一切,等晋王回到京中夜逢百鬼遭遇不测,看唐晟旻到时还如何维护他的好皇后。
苏溢急忙为妹妹说情:“亚后此乃真性情,皇上切勿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