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我们明天再走,我去给你找个大夫。”
青栎还扒着他胸口,惨白着小脸,小心翼翼问,“你不会跑了吧?”
李二沉默片刻,从散落一旁的衣兜里掏出出行文书来,“你拿着,我出不了城。”
青栎小心抽走他手上的文书,一直看着他的脸色,好像是怕他生气。
李二把人从自己身上挪开,起身穿衣,“你躺在床上,不要出去了。”
李二请来的大夫给青栎开了个方子,青栎吃了却不见效果,依旧蔫蔫的,却时刻催促着李二去兖州,先前催下山的恼人劲儿又都使到了这上边,李二还想等他稍微好一些着,但郎中开的要不管事,青栎脸颊上的肉日渐消下去,兖州军情还等不了,所以匆匆忙忙上路了。
李二走的根本不是官道,他脑海中似乎有一张西安到兖州的地图,事无巨细,所以在群山之间游走都分外自如。
他选择的这条路也让青栎恢复过来,在广阔平原上纵马的时候青栎还能超他半身,毕竟刚启程时他连马都骑不了,被李二捆在怀里才勉强坐在马上。
但是李二总觉得哪儿有些不一样,青栎也许并不如表面上恢复的这样好,他的精气流逝的速度变慢了,但不等于彻底痊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第57章 兖州
果真如李二所言,他们从西安出发走了半月才到兖州,期间为了不显眼,青栎换掉了他的白道袍,和李二一样裹在粗麻布衣服里,风吹日晒半个月,抵达兖州边境时,青栎浑身上下便只剩下牙白了。
离兖州边境不过二里有余,五十里之外驻守着端王朝的军队,却没多大意义,进出的都是散兵游勇。而兖州固若金汤,尤其昌邑,是个名副其实的军事堡垒。
青栎见河就下马,撩起水来洗脸。李二警觉观望四周,端王朝驻军虽然个个怂包,但是若恰好撞上几个刺探的斥候,也是麻烦。
青栎洗了脸,忽而问,“你是回来打仗的吧。”
李二不意外,“嗯。”
“你身上血腥气很重,你大概杀过很多人?”
“数不清。”
青栎轻声说,“我帮你们算过,不出十年,端王朝就要覆灭。”
李二一惊,“你还算出什么了?”
“没了,我想算你来着,但是你与我有关联,我算不出来。”
“不过等你们打赢了天下,你不用再打仗了,那时候能带我去王都玩么?”
“能。”
兖州边境没有不设防的道理,然而此处就是没有防备,明明王朝驻军就在对面,却没有相应的大军守在这里,要么是布防的人脑子抽了,要么就是边境上看似平静的密林,根本无法穿越。
青栎随着李二牵马走进密林,树林寂静的有些过了头,青栎五感敏锐,听不到树林里动物的声音,入耳只有人的呼吸,交错起伏。
青栎扯扯李二袖子,“喂,别走了,这里全都是人。”
李二捏了捏他脑袋,示意无事,随手拾起一枚石头,对着一株不起眼的树干砸过去,青栎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意图,就见一张隐没在草丛里的地网,骤然出现,瞬间收紧吊上去,然而网里空荡荡,青栎和李二离它还好远。
“哎?你怎么知道那里有张地网?”
李二轻描淡写地说,“那里曾经是我布的。”随即他扬声道,“出来吧。”
本来空无一人的树林瞬间从四面八方冒出来二十几人,将他俩围起来,身上武器俱全,也不知道先前他们是隐在了那儿。
为首一人站出来,拔刀,“你是何人?”
李二把身上所有乱七八糟东西抛开,双臂张开,“带我去昌邑,我找刘平。”
青栎和李二被推上了驴板车送往昌邑,那里是兖州首府,也是反军基地。
俩人都被蒙上黑布,背对着绑在一起,两人手腕被绑在一根绳子上,无可避免碰在一块,青栎到这时候了都改不了手痒的毛病,瞎戳李二,被李二的大掌一把攥了个满当。
李二手心里糙,青栎被刺挠的难受,挣扎着往外脱,李二却攥着不撒手。
“你是什么人能和我说了么?我想听。”
“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很厉害么?”
“杀过很多人。”
青栎不再说话了,李二动了动手,问他。
“我十恶不赦么?”
“每一个打仗的士兵,都有远方的亲人,拿起刀剑战斗,为了保卫家园,我不能说他们十恶不赦。没有他们,所有在这片王朝土地上的道观也好,佛寺也好,别说谈大道,连处所都没有,有什么颜面厚颜无耻说你们十恶不赦呢?”
李二言简意赅,刻薄道,“一帮蛀虫。”
昌邑俨然一座军事堡垒,青栎被摘下蒙眼黑布,入眼便是一队军士在巡逻,街上打闹的半大手里拿着木制兵刃,穿着被丢弃的盔甲模拟战场冲锋,连摊边小贩的挑担里都放着一把兵器,这是个百姓皆为兵的城池,城墙上的痕迹触目惊心,但是城里的百姓依旧很快乐。
“他们为什么还很满足?”
“因为这里没有征收重税,法纪严明,不让烧香拜佛。”
青栎又问,“没有重税,那你们行军打仗的物资是从哪儿来?”
李二轻笑了一下,“占领,侵略,压迫别的城池,洗劫道观和寺庙。”
驴车跟展览似的走在大街上,倒也没被扔菜叶子,毕竟进出昌邑城这样的造型也很常见,很多行商也是被这样押进来,调查结果无事就被放回去了,民众也无多大反应,继续该叫卖的叫卖,该议价的议价。
刘平,是李桎之外反军的二号人物,被奉为盖世将军。首领李桎不在,他负责固守兖州,平时就在昌邑县府。
来人既然指名道姓要见刘平,而且熟悉林中阵法,就非一般人。边境送人来的士兵把百夫长的简明信件呈上去,层层传上去,正好刘平在府内和几个谋士布局画阵,看到这封信,眼皮一跳,便亲自迎了出去。
青栎和李二还背靠着坐在驴板车上晒太阳,刘平带着几个谋士匆匆跑出来,见到李二,不,应该叫李桎,纷纷跪下去。
“末将来迟。”
青栎使劲回头看李二的脸,李二却没理他。
“行了,别傻跪着,快给我松了吧。”
护送来的士兵立马去解绳子,李桎看他即使绑了老大也不慌不忙的样子,颇赏识的看了他一眼。
那士兵也不得意,解释道,“将军您说过纪律高于军爵,我们按纪办事,将军定不会怪罪。”
李桎笑了一下,空出来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不用回去了,等会儿我找人写封信给你百夫长,暂时借你几天。”他指了指青栎,“你跟着他就行了。”
这是摆明了要提拔的意思,士兵面有喜色。
青栎被蒙头蒙脑被塞了个跟班,李桎却没这时候就放了他。“道士你跟我来。”
刘平几人对这莫名其妙的道士摸不着头脑,但见李桎与他关系似乎并非寻常,纷纷叫了几声“小道长”跟在后边进去了。
李桎自从双脚落到兖州地界上气势就变了,青栎最直观的感受便是小二走路一步要迈出他两步的长度,步子又大又快,他得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
昌邑府落地,李桎轻飘飘安排了一个随从给他,就大步流星迈进县府。这里是指挥部,沙盘就摆在县府大堂里,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要看现在的战况。
“原本估计你七日之内能回兖州,但是你回信说半月有余才回得来,我们就先改变了战略,南下荆州的部队按兵不动,僵持在钱塘的费常先虚晃了一招,和端朝的吕松打了一场,现在城头上挂着免战牌。”
“吕松怎么做的?”
“钱塘强攻难,吕松想引我们入战局,每日让几个无赖兵痞在城下骂娘,将士们都有些受不住,憋气得慌。”
李桎笑了一声,“打不过还沉不住气?让人看笑话。”
“那将军要何时南下攻荆州?”
李桎走到墙边,巨大的端王朝版图在他面前铺开,这就是江山,红心那处,标明的是王都。
“三日后。”
青栎没头没脑跟在李桎后头,那新来的跟班寸步不离,一间大堂之内,李桎后头像拖了两个尾巴,直到刘平不由得看了青栎好眼,李桎才回头看青栎一眼,青栎眨巴着眼睛不明白他为什么看自己。
李桎随手指了大堂里的一把椅子,“你,去坐在那儿,不要乱走动。”
青栎点头,乖坐在那儿不动了。
“你去外边买几包点心。”李桎支使新来的跟班。
青栎坐在那儿眼也不乱看,就跟着李桎来回走,把刘平弄得格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买点心的回来了,青栎才低下头专心咔嚓咔嚓啃点心,跟个啃松果的松树似的,脸颊都鼓起来了。
李桎和刘平等几个谋士的讨论从中午一直到了下午,期间午饭都是在沙盘边,拼了几张方桌围坐在一块吃的。青栎被稀里糊涂拉上饭桌,又被李桎赶下来。
李桎吩咐跟班从后厨抱来一捆生菜,于是青栎抱着一大捆生菜撕菜叶子吃,有个谋士开玩笑惯了,李桎平时也不凶,就笑说莫不是将军养了一只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