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塘直摇头:“这也是我的第二个问题。你说他们就算生前有再大的仇,可杀他个一百遍两百遍的也就过瘾了。这一千年来,估计两方人早就杀累了,怎么还可能继续杀下去?换做是我,杀累了,仇也报了,大家一起坐下来唠唠嗑。甚至还可能合起伙来想办法冲出崦嵫山的禁锢,推翻阎君,咱也当家做主人!”
白鹭摇着头笑了,说:“你以为这些阎君想不到?单机游戏玩过吧,一个游戏你玩久了会熟练然后厌倦。同一个关卡,你反复玩了十几遍二十几遍,你会知道下一个袭击你的敌人在哪出现,你懂得应该怎么躲避。但对里面的人物角色来说,每一次你打开游戏,都是新的第一次。那些耶律休哥的仇家鬼魂每死一次,再次原地复活的时候,都是新的开始。他们没有存档,他们只知道去杀耶律休哥报仇,而永远不知道事实上自己已经杀过他千百次了。”
于塘听的后心发凉,这些死鬼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互相杀了一千年。而且每一次都是第一次。面前就是你的仇人,你要带着仇恨和怨念拼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还不不算什么,最可怕之处,在于…只有那二十万冤鬼亡魂是这样的。而耶律休哥,他是知道的。”白鹭顿了顿。
“什么意思?”于塘没敢做过多的解读,而是等白鹭给自己解释清楚,他怕自己想错了。
白鹭:“耶律休哥是有存档的,他的时间轴是连续的,他知道自己上一次是怎么死的,死在谁手。这一千多年来,每一次的死与活,他都有记忆,他知道自己被杀了多少次又活了多少次。他知道自己在遭受什么。”
于塘的喉结耸动,咽下口水,心慌意乱。
白鹭:“这就是你要去的地方、你要找的人。实话说,我希望你不要去。如果你去了而没能回来,你的命运将会和他们一样,成为阎君的‘单机游戏’里的一个小角色。”
于塘沉默不语,说不出话来。
白鹭也没讲话,两个人一沉默,周围都静了下来,洞口外的声音就传进来了。白鹭微微皱眉,拍拍于塘的肩膀,说:“你坐在这不要动,追你的人来了,我去搞定他们。顺便,希望你仔细想想我刚才说的话。”
于塘听说追兵来了,原本紧张,但白鹭的话又给了自己安全感。只不过,对‘单机游戏’的事,的确让自己心思动摇。
再说白鹭,提着鬼头灯一路往外走,到了洞口,就见几个人站在面前,黑白无常和牛图马面,还有一小队阴兵。
白鹭脸上带笑,微微弯腰,客气地问道:“谢大人、范大人,什么风把您二位吹来啦,找我有事吗?”
那谢必安见了白鹭竟也恭恭敬敬,回答道:“白小兄弟,打扰了哈。我们哥几个来是因为有个小子浑水摸鱼,带了妖物闯到地府,行为诡异,怕对咱们的和谐地府有威胁,这才特地来抓他拷问。我们一路追他追到了这,这小子就不见了,可能是跑进洞里了,不知道你看没看见,让我们进去查查?”
白鹭绷着脸摇了摇头,“两位大人,我没看见有谁来,而且也不太方便让你们进去查。至于原因嘛” ,他话说一半,用手指了指洞口上的三个大字“人屠洞”,然后继续说:“你们懂的,这儿不是一般的地方,万一出了哪怕一丁点差错,咱们都不好交差。”
谢必安听了这话撇了撇嘴,忍不住想要发火,但一旁的范无救拉着他,微微摇头。谢必安只好改口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就不查了,走!啊,对了,如果你看到了外人,一定记得告诉我们。”
白鹭摇摇头,“谢大人,您忘了,我不能出这个洞的。就算真看到了外人,也通知不到你们的。”
谢必安阴沉着脸,说:“那就别和外人说不该说的话!”
“什么是不该说的话呢,谢大人指示一下呗,我毕竟是新来的,挺多事还不懂。”白鹭笑眯眯地问。
这回没等谢必安回答呢,范无救先说话了,“比如说有外人问你崦嵫山怎么走,你可不要告诉他!”
“哦,那我明白了。”白鹭笑呵呵的答应。
黑白无常碰了个软钉子,只好阴沉着脸转身走了。白鹭看着他们走远,才转身回到洞里,对于塘说:“他们走了,你想好了吗?”
于塘抬头看着他,说:“崦嵫山怎么走?”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个人最近走霉运,希望下个月开始能有好运光顾我。
☆、送君
白鹭听于塘这么问他,就明白于塘是铁定了心要去找耶律休哥,他也就知道不用再劝了,便说:“既然你决定了,我就尽我最大的可能帮你。之前说了,耶律休哥是第二个享受阎君独家设计刑罚的人,第一就在我这洞里。”
于塘一听,顿时来了兴趣,示意他往下说。
白鹭:“你知道我这洞叫什么吗?”
于塘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白鹭突然压低了声音,小心地说了三个字“人屠洞”。
于塘不明不白,问道:“屠人的?”
白鹭瞥了他一眼,“人屠知道是谁不?我姓什么?”
于塘:“你姓白啊,白...白...人屠?白起?”
白鹭这才露出赞许的眼光,然后说:“这人屠洞关着秦朝的白起,赫赫有名的战神白起啊!至于他为啥关在这,我不用多说你也能明白,这和崦嵫山一样,是永远死不了的。”
于塘:“他也和耶律休哥一样,被仇家不停地杀?”
“不是”,白鹭说道:“把他关在这的是上上一代阎君了,对白起的刑法就一个字‘反省’。”
“都俩字了。”于塘数着手指说。
白鹭:“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让你死不了,一不拷打你,二不辱骂你,就把你一个人困在这,你闲来无事就会想生前的事。刚开始的十年觉得自己生前做的事都是对的,后来的十年开始反问自己,真的对吗?然后得到的答案,对!再过个十年,就开始想真的对吗?可能不对。再过个十年,又开始问自己,真的不对吗?就这样,反反复复,从他死,到现在,二千多年了,想自杀还死不了。你觉得,和耶律休哥比,哪个更好过一点?”
于塘听的头都大了,理了半天的思路,才想明白,人屠白起、战神白起,生前为秦国征战,杀人上百万。死后,十八层地狱走十个来回都不够洗刷他杀人的罪孽。所以就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把他关在这鬼都不来拉屎的洞里,天天想自己生前做的事是对还是错,然后反复推翻自己之前的看法。两千多年,没做别的,就是再不停地否定自己。我操,这比耶律休哥那个还狠啊!耶律休哥是大不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拼命杀往死了打就行了,还能砍人宣泄宣泄。白起是天天否定自己,还没处宣泄,那比杀了他还难受啊,早疯了吧!要是一个没留神,没看住他,让他跑出去了,他肯定得屠光地狱才能泄恨啊!
想到这,于塘呆呆的看着白鹭,说:“你这守着一个□□啊!咋还干这差事呢?”
白鹭耸耸肩,说:“没办法,谁让我也姓白呢。我去地府投胎的时候,人家说要不来这当差,要不投胎当人,叫我选。”
“当人有啥不好?”
“当穷人。”
“哦,我可以理解你了。”
白鹭:“在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不遇见了你,还能给你帮帮忙。”
“那你快告诉我崦嵫山怎么走啊?”于塘有点着急了。
白鹭白了他一眼,“别急啊,你以为刚才跟你说的是给你讲故事呢?我现在已经帮不上你啥忙了,但是人屠还能!”
“啥意思,你要把他放出来跟我去崦嵫山?”于塘的心扑通扑通跳。
“想瞎了心了你,我敢吗?”白鹭说着,一摆手叫于塘跟在自己身后,提着鬼头灯往洞深处走。于塘不明所以,但是白鹭说要帮自己的忙,就肯定是为自己好,也就没多问,低头跟着走。不一会就走到头了,来到洞的最深处,这里跟外面不一样,墙上挂满了鬼头灯,墙还反光。虽然没到灯火通明的地步,但比外面亮多了,至少能看清眼前的事物了。
只见一处四方的空间,地面平整光滑,低头看看,居然都是玉石一样地砖。于塘用脚小心地踏上去,刚要问,白鹭就说了,“不用猜了,这就是真的玉,就连那墙都是金砖搭建的。不过也没啥用,在这阴间,这玩意一点价值都没有。”
于塘想想也是,这破玩意在这还真一点用都没有,就是铺的太平整了,想撬起来偷走一块都撬不起来。
再看眼前,正中央有一个三阶圆台,圆台上一圈垂下来的帷帐,正应和了阴间天方地圆的世界观。再看这帷帐,说透明还不透明,说不透明还隐隐约约看得见里面。里面有一个人的身影,似蹲似坐,似坐似卧,反正不是站着的。
于塘咽了下口水,难道这就是白鹭口中的人屠白起,历史上的战神白起?
白鹭冲于塘使了个眼色,自己直挺挺地跪在圆台下面,于塘也跪了下来,心说给古人下跪不丢人。
白鹭先是深深叩头,然后说:“世祖在上,白鹭给您磕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