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凛不予置否,又道:“那待他找来之后,你作何打算。”
云濯嚼得一嘴酥皮,口齿不清道:“打算?就跟他说明情况,然后你用鬼瞳探探那红枫来头,咱们仨人一起去查呗!”
司徒凛一挑眉:“我有答应要跟你去查么?”
哈?
捡都捡回来了,手也给暖了,那道士本也是冲着这人的鬼瞳而来的,如今怎又要临时变卦,是不把自己当兄弟了?
不明所以,云濯冲他瘪瘪嘴:“若是您老人家不去,就凭我和那道士两眼一摸黑,既没鬼瞳,脑袋也不够灵光,岂不得折腾到猴年?”
司徒凛不作反驳,只慢条斯理摆起架子:“可本尊乃是一门之长,日理万机,事务繁杂,内要应对弟子诸事,外要操持别派之交,更甚,还偶尔要管管附近兴风作浪的南诏军……你这案子若查上个一半年,到时偌大一派,谁来管啊。”
此语听罢,句句在理,云濯略觉理亏:“好像,有点道理?”
“不过……”
那人又一抬手:“洛道长一事至今未有结果,委实蹊跷,本尊也确实想要管管,若让长老代管事务,倒未为不可……”
司徒凛的目光透出几分不明所以:“但,我有个条件。”
一听有戏,云濯不假思索:“什么条件,说。”
“在下,是个非常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人。”
司徒凛一字一顿,十分正经:“三年前,天狼君曾在落难之时对我不告而别,实在不把人当兄弟,于是我记恨至今,难以释怀。”
云濯听得一愣。
落难之际不告而别?
……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儿!
而且,这事于情于理,好像还真是自己对不起他来着?
此念既出,死前一段忒不美好的记忆跟着翻上了心来,前后一合计,云濯渐对这人在闲幽斋内针对自己的报复细节心下了然。
他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呃,你说那事儿啊?所以?”
司徒凛道:“所以,我需要一个道歉。”
道歉?
想到那人针对自己般立下的禁令,云濯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样?你就愿跟我去了?”
司徒凛郑重点点头。
“真是的,我还道是什么上天入地的条件呢!”
思量一番,反正是重活此遭,也对前尘往事荣辱是非不甚计较,象征性纠结几秒后,他立马痛快成交:“好吧,我错了,那三年前是我对不住你。从今往后,咱们哥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先违誓谁是狗,你看怎么样啊?”
“好。”
司徒凛满意微笑,片刻后又眉峰微轻挑:“可话说,你本不就是狗妖?”
狗嘴吐不出象牙,云濯一字一顿纠正他:“什么狗妖?听好了,本少我是狼妖。”
司徒凛从善如流:“哦。”
面前人一派满足神情,可云濯转念一想,又觉自己既如此爽快道了歉,芥蒂已除,那亦该为口腹之欲同这人讨价还价一番才是。
于是他敲了敲桌子,正色道:“那,再说回来,既然我道了歉,你也接受了,咱们旧日不快就此一笔勾销。是不是礼尚往来,也该允我几个条件了?”
司徒凛一抬眼:“请讲。”
得人首肯,嘿嘿一笑,他开始撑着手臂比比划划:“其一,闲幽斋里那什么不许提我也不许放甜食的禁令,得撤了。”
司徒凛眯着眼,看着眼前人张牙舞爪自鸣得意,唇角勾起不明笑意:“可。”
云濯继续道:“其二,你那桌上用的瓷器都是劣品,太给一派之长掉价了,届时都得换了,具体换什么名瓷你随意。当然,我个人推荐汝窑白瓷……”
“依你。”
司徒凛点头应下:“不过近来九淼要抵御南诏,财资紧张。你我又将出去调查洛道长一事,怕要待此间事毕再行更换了。”
“好。”
两条都被应下,云濯甚为开心,继续蹬鼻子上脸:“最后一条,本少重生归来,却也是要脸的。以后你我同行,不得再像少时那样讽刺揶揄,可能记得?”
“讽刺揶揄?”
四字入耳,司徒凛若有所思,片刻后不知想到了哪出。缓缓从怀里掏出个东西,伸手一扬丢给云濯,微微一笑:“譬如这种?”
“嗯?这什么?”
那物乃是个泛黄的手写线装册子,云濯顺势接过,一脸狐疑地冷哼一声:“不会又是你那倒霉师弟写的坊间断袖小册吧?”
语罢,随手翻开一页来,但见皱巴巴的宣纸上,端正又稍显稚嫩的字体跃然入目。
——“元月二十一,小雪,今日阔别家父兄长,得与凛兄于蜀中一会,食麻辣烤兔肉若干,饮酒一坛。我二人纵论近日江湖轶事,凛兄谈吐如云,当真乃我辈之中才智双全而风度翩翩者,实令某心生敬佩……”
等等,等等!
这不是断袖小册!这,这是他十几岁时专门用来描绘对司徒凛景仰之情的日记册啊!
亭中小风拂过,不知哪来的乌鸦顺势“呱呱”叫了几声,云濯顿觉右眼皮狂跳。
天地良心,此等羞耻之物,当年他自己偷揣着写也就罢了,如今怎会流落到司徒凛手里?!
这人到底能耐几何,是人是鬼,简直深藏不露,深藏不露啊!
瞅着昔日自己的墨宝,那懵懂文字间直白流露的感情实是难以掩饰,少时羞耻记忆争先恐后翻涌而上,忽让人老脸一热。
“这这这……”
本与人谈条件,却意外发现被抓住了把柄,云濯烫手山芋似的将那册子扔给司徒凛,结巴道:“你怎么会留着这东西?!”
“咳。”
司徒凛轻咳一声,抿着嘴角强忍住笑意:“怎么,只许天狼君记得本尊少时挖苦讽刺,还不许本尊也留点往日的纪念品了?”
“不是,你留这东西做什么?!”
越看那册子越扎眼,云濯急得跳脚,思量片刻,又冲着司徒凛一伸手:“不成,还是得把这册子给我!”
“那我不给如何?”
眼前人语声急急,司徒凛却不为所动,一把拍掉云濯的爪子,还顺手将那册子拢回了袖里,调笑道:“云濯啊,先不说这册子原就是本尊留了好些年的,宝贝得紧。且说方才我递给你时,分明又被你扔了回来,怎么如今就要反悔呢?”
“什么反悔不反悔!”
云濯一甩袖子:“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此等羞耻之物,怎么说都得赶紧销毁了!快给我!”
司徒凛脸上又露出招牌式的似笑非笑,假模假样惋惜一叹:“哎,我给过你机会的,谁让你自己不要呢?”
云濯大怒:“呸,你欺人太甚是怎的?!”
这新壳子虽没武功,可这事委实关着尊严声名,情急之下,他也成了那要咬人的兔子。一见对方无意商量,急急就着俩人一前一后之姿猛扑向前,伸了手来作势就要抢。岂知恼怒之下步子未站稳,脚底一滑,整个人向前砸去,双手下意识一撑,正好将某位毫无防备的魔尊大人推得身形一仰,连退几尺。
而更为不幸的是,二人当下是在水边回廊中乘凉,与平常连撤几尺也不过翻下栏杆的陆上凉亭不同,云濯这一推力道不小,不偏不倚把司徒凛推进了湖里。
那湖不算深,水也清澈,可惜勉勉强强仍能淹死人,但见方才还神情得意的紫衣青年未及反应便已滚落其中,“扑通”一声砸出极高的水花。待再从水面上看见影儿时,那玄色大氅已黏糊糊贴了在身上,湿发凌乱,口中呛液,手脚无章法地开始乱扑腾:“救,救命!”
——嗯,不错,蜀中山多水少,这位九淼次徒昔日又闲散不好动,所以自小到大,都是只旱鸭子。
情势陡转,刚刚还高深莫测的旱鸭子这下算是真真虎落平阳,兀自在水里狗刨半天,却发现身子半寸未进,略感惊慌,只能向岸边那位谙熟水性的少爷招手求救:“云濯!救,救命!”
哦?这会儿知道求我了?
抬眼瞧见那手写册子漂在水面上,墨字全浸,似已完蛋,云濯掸掸衣上灰尘,虽觉阴差阳错,到底是歪打正着。
“哎,谁叫你惹我呢……”
他心满意足扬扬下巴:“魔尊大人,你叫小七小十来救啊。”
司徒凛哀道:“他们替我送信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哦。”
反正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这人也淹不死,云濯一撩衣摆,不为所动:“那你先泡会儿啊,等我准备准备。”
“还准备什么啊,救我!”
自食恶果狼狈不堪,司徒凛半撑着身子望向云濯,鼻子里也不知是被水呛的还是故意憋的,隐隐染上浓重鼻音:“云濯,三少,千玄,小濯,天狼君……救救你凛兄好不好?”
那声音可怜巴巴,云濯心中隐有所动,但念及此人先前恶行,面上仍故作冷漠:“不太好。”
然后,就听见那人假模假样抽了两声气,哼唧道:“夫君,妾身都要淹死了……真要见死不救?”
云濯身形一抖,差点摔翻:“啊?”
这一声唤并非无理无据,偏偏指的是当年俩人为了除妖成的段荒唐假亲,彼时他顾着尊严硬让对方扮了新娘,没成想此后就成了这人嘴里的一大话柄。那一声声出自男人之口的“夫君”听得云濯鸡皮疙瘩直起,无语片刻工夫,他赶紧抬手喝止:“停!什么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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