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已经满了,顾轻寒在外头找了张桌子入座,不羁的气度和那陈旧的木桌一道入画,突兀又意外和谐。
“坐啊,你不是饿了吗?”顾轻寒这会也不急着赶人,反而抬眸等着他,眼底带了丝淡淡的笑,十分欠扁。
“……”楚凭澜就那么看着他眼里略欠扁的笑意,看得凶神大人难得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玩这小鬼玩太过了,才忽然一笑。
“你别后悔哦。”
说罢便转身朝胡同口走去,他身高腿长,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胡同口。
顾轻寒眼里的笑意淡去,恢复了那副凉薄的面容,似是满意他知难而退,又似是因着别的捉摸不透的缘故。
很快,顾轻寒摇了摇头,拎起刚上上来的大包子,沾着那火辣的调料,大口吃起来。
“啪嗒——”
一杯写着个潦草的“楚”字的某品牌店咖啡杯子落在木桌上,顾轻寒掀起眼皮看上去,楚凭澜正端着吐司朝他笑。
楚凭澜坐下,掀开盖子让刚泡好的水果茶放凉,端坐在那摇摇曳曳的老旧木椅上,优雅地开始用餐刀给吐司涂果酱。
“……”顾轻寒无言地盯着他。
“怎么啦?”楚凭澜得意地笑,把手里涂好果酱的吐司递给他,“你想吃我的?”
顾轻寒扫了他一眼,咬了一口自己手里沾着辣酱的大包子。
啃包子也那么赏心悦目。
楚凭澜满意地边点头边吃,秀色可餐,就算在这讨厌的辣椒气息里也可以忍受了。
顾轻寒头疼地喝了口胡辣汤,对付麻烦,要么把他拒之门外,要么把他收入囊中。
而这个“麻烦”此刻在对面享受着早餐,然后开口发出了入队申请,“收了我嘛,我可以帮你哦。”
“看,穷奇血诶,有我在肯定没有坏人敢靠近你。”楚凭澜随手一蹭桌沿尖利的木屑,细嫩的皮肤轻易地被挑破,晃着凝着一颗血珠的手指给他瞧。
顾轻寒眉头轻蹙,伸手捏了他手腕一下,“他们看到我已经退避三舍了,要你干嘛。”
这人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吗,是讨厌自己的血,还是要博他可怜?
楚凭澜惊奇地看着随着顾轻寒动作瞬间止了血的伤口,撑着下巴笑看他,“那,你是希望我捣乱?”
顾轻寒喝汤的动作顿了一顿,寒眸盯着他。
“我还可以惹很多麻烦哦。”楚凭澜笑意不减,他就喜欢顾轻寒听到他的传说也不怕他的样子。
顾轻寒放下碗,盯着他,珍鸾会便是楚家操持的,楚凭澜想惹麻烦,也的确会很麻烦。
毕竟昨晚他已经见识过楚家大公子的本事了。
想起昨晚,那场盛宴上的高傲青年又浮现在他脑海,和眼前这人重合,看似刀枪不入,实则脆弱可欺,那一枪一剑的次次伤害没有显现出来,只是因为青年还绷着那副绝美的皮囊,遮掩起碎成渣的瓢。
“珍鸾会后,你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顾轻寒漫不经心地继续喝汤。
“嗯嗯,没问题,”楚凭澜捧起温度刚好的水果茶,笑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君子?嗤。
顾轻寒掀起眼皮子睨了他一眼,没多说。
“其实你是来查楚家的吧?”楚凭澜忽然问,一脸纯洁,仿佛自己真的一无所知,话里却用“楚家”而非“我家”,立场分明。
喏,这家子跟他没关系,不要因此让他们这回玩儿得不开心。
顾轻寒扬眉,睨着他,表情仿佛在说“就这么个乱摊子有什么好查的”,心里却在啧声,这小鬼还真不蠢。
楚凭澜也不点破,捧出十二分真心的样子左哄右撩。
顾轻寒见招拆招,余光扫过角落那个盯了俩人一路的人——过了一整夜才派了个小探子来找人,那人看到楚凭澜没死便擅自把带回的任务改为盯梢,楚凭澜这儿子当得是有多不受宠爱。
顾轻寒吃完了早饭便找老板埋单,出了胡同,顺手还在楚家那探子的必经之路留下一个小陷阱。
楚凭澜仿若未见,捧着水果茶就跟着他走了,像条乖乖的小尾巴。
一点都不像传说中棘手的反派角色。
第4章 珍鸾 04
凌晨四点四十四分,千家万户灯火黯淡,汴州城大多数人犹在梦乡当中。
天光乍破,薄弱的晨光透过黎明前的浓雾,斜斜洒入昏暗的屋内。
光影交缠,暴露了顾轻寒的身影。男人照例一身黑,款式都是最大限度利于打斗的设计,颀长的身影立在衣柜前,正把软剑九婴和代表他身份的招魂配一一往身上配置。
旁侧的几案上放着一只敞开的黑皮长方体小箱子,平常人出门带的多是衣服,普通清道夫带的也该是垒列整齐的弹药和补给。
可这箱子里空空如也,仿佛在等待着被装满。
只有写满箱壁的诡谲字体透露着这箱子的用途。
动作利落地收拾完毕,顾轻寒无甚情绪地把黑皮箱子利落合上、上锁、藏匿钥匙,动作一气呵成,对箱子里诡异的字符置若未见。
“啊,你的衣服长了,我可以裁掉一小截吗?”楚凭澜睡眼惺忪地走出来,边打着哈欠边道。
顾轻寒扫了一眼楚凭澜那身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衣服,拿起黑箱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才继续拿起来出门,无情地拒绝,“不怕死的话你可以试试。”
“好吧。”楚凭澜随口应着,进了卫生间洗漱。
顾轻寒微微意外地扬眉,抱着小黑皮箱子倚在门旁看他,“快点,我要赶第一班车。”
想到等会要坐的车,顾轻寒难得勾了勾唇,楚凭澜要是知道他选的交通工具估计得揍他。
“知道了,走吧,我好了。”楚凭澜应着,不一会儿便出来了,脸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连没擦干净的水珠都没有。
只是那件和顾轻寒一样的上衣被他在腰间打了个结,本来只是有些略长的长度现下显得有些抓襟见肘,只有楚凭澜动作大点,那肌肉精瘦的玉白小腹便若隐若现。
难怪答应得那么干脆。
顾轻寒摇头,带头出门,对一个一心求死的家伙用那种威胁真是失策。
“你还真走啊,我还没带干粮呢,等等嘛!”楚凭澜嘴里嗔着,手下却慢条斯理地拿干粮装进自己的那个小黑皮箱子,才往外走。
“娘们才带干粮。”顾轻寒迈步走进电梯,“你当这是春游?小鬼。”
楚凭澜也不点破他为什么电梯门在自己出门前就开了,他却现在才上电梯,只跟着顾轻寒上去,笑道,“我以为是蜜月?”
“你会去这种地方度蜜月?”
…
是时还是春季,朝阳未升,空气凝结了一夜的寒冷,最是容易着凉的时候。
“啊…嚏…”楚凭澜刚出了小区门便中了招。
顾轻寒侧目看他,楚凭澜身上那套和自己身上的一样是听雨楼的常服,而整个衣柜的常服里,也就自己身上这套随手搭了个装饰性的黑围巾。
随手一扯一扔,顾轻寒的围巾糊了楚凭澜一脸,“拿去遮住你那张脸。”
换了旁人谁敢这么对楚公子?旁人连给他戴围巾的勇气都没有。
楚凭澜却笑脸依旧,虽然不达眼底,却没有对旁人那张高贵冷艳的脸,只是把围巾仔仔细细地围好,不放过骚扰顾轻寒的机会,“你也觉得我好看?”
顾轻寒闻言睨着他,刚才这家伙那一番矫情的修整把围巾围成在自己身上绝对不会有的整齐效果,衬着那张脸,的确是他遇到过的男人女人里最好看的。
也是,不然楚凭澜不会名声可怖传闻满身,却到哪都能招来一堆狂蜂浪蝶。
“丑死了。”顾轻寒收回视线,面目表情地继续走,说着这样的话,依旧理直气壮,良心没有一点不安。
楚凭澜哼了一声,专注地看顾轻寒,冉冉升起的朝阳染上那人的眉心鼻梁,勾勒出好看的侧脸。
这人倒是有说这话的立场。
尽管对顾轻寒的评价介意得要命,楚凭澜欣赏着眼前美色,最后还是笑出桃花,“你美你说什么都对。”
反正以后都是他的。楚凭澜心大地摩挲着围巾上听雨楼的标志,似玫瑰又似骷髅的标准被长指缠上,倒映着晨光,显得更加神秘。
顾轻寒看了他一眼,这家伙居然没生气——还和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之外的传闻相隔十万八千里。
两人都是腿长又走路带风的,虽然顾轻寒放水降低了步速,但两人也算走得极快了。
眼看着车站要到了,周遭同样赶早班车的人也多了起来,一路上拖着行李差点撞到楚凭澜的不少,偷看两人的更不在少数。
顾轻寒出门在外都下意识敛息降低存在感,自然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但有楚凭澜在身边,楚凭澜又是个放在那就够招摇的皮相性子,还有影帝的身份,关注自然越发多起来。
在不知第几个看着楚凭澜欲言又止的人有意靠近后,顾轻寒终于忍不住摸出了一个羊脂玉吊坠扔给楚凭澜,“戴上。”
那是还没学会敛息的低等级清道夫常用的法宝。
“蜜月礼物?”楚凭澜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即便没有什么感情,那双眼也是极其漂亮的,“我会好好珍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