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凭澜却笑着说,“你这样看着我,真好看。”
顾轻寒本来气极,眼神却因为视野里放大的脸而微微愣神,唇角微凉,稍触几分,等他反应过来,楚凭澜已经跑没影了。
只留下一句,“血门干了你就能出去啦。”
…
楚凭澜这样身怀凶兽血的孩子,加上楚家这般显赫的身份,简直堪比火上浇油。
从小,他可以看到每一个人遇到他或谈及他时眼里的恐惧,明明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又或是血浓于水的至亲,可是他们无一不想要他的命。
因为恐惧无法控制的力量,恐惧邪恶的上古凶兽,所以干脆要毁灭他;可是本来就是为了要使用而让制造了他这个意外的生命,因为他的血而不得不有求于他,留了他一命。
意外让湘夫人怀上了他的父亲不喜欢他,湘夫人也从未喜欢他,楚玉阶就更别提了。
他在血浓于水的亲人眼里,怕是比家中养的炉鼎都不如;而在陌生人眼里,他更是止小儿夜啼的可怖传说。
怎么看他都是多余的存在。
他不是没有争取过,不是没有努力过,只是争取和努力只会换来更深的伤害。
似乎只有变得麻木空洞,他才能不在乎;似乎只有像这样一心求死折腾自己,他才有一丝活着的快意。
如果可以活着谁想要死呢?大概是对于那些活着就是折磨、唯有死亡解脱的人而言吧。
不过无所谓了,他已经过了在乎的年纪了……而且,他找到了新的“盼头”了。
“别伤他,我跟你们走。”楚凭澜寒了嗓音,颇有几分顾轻寒的神/韵,加上围巾蒙了半脸,那双眼睛带来的惊艳不亚于顾轻寒。
死士收到的命令显然是要顾轻寒的命,此时即便听了他的话也不为所动。
“要杀我也等我走远,”楚凭澜嗤笑一声,“免得楚家少爷看到伤心。”
如他所料,听到楚家的名头,或者是楚家少爷的名头,死士们迟疑了,怀疑再三地看了他许久,看到他的制服围巾,还有招魂配,才放了心。
顾轻寒这样的人物,除非他死了,否则绝对不会让自己的招魂配落到别人手里。
“带走。”为首的死士开了口。
楚凭澜绕开要来逮他的人,为首的死士点了头,任由他自己上了车,关门前忌讳地朝那幽深的小巷子看了一眼,闻到空气里那血液的气味,最后关了门,一个人没留。
车子性能极佳,短短时间已经从闹市区飞驰往城外。
“还听说凶神多无情,连自己哥哥都不放过,没想到还是个痴情种子嘛。” 在车上看管楚凭澜的死士忍不住开口。
为首的死士警觉地瞪了他一眼,有些忌惮地看向楚凭澜,像是怕他动手。
楚凭澜轻笑一声,把围巾拉下来,“没办法,他遇上了我嘛。”
为首的死士果然认得楚凭澜的五官,只看了他一会,便爆发出一阵脏话,握着枪的手却松了下来。
“你们主子谁?”楚凭澜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动作,“沈御笙?”
“不,他没动机。”没等为首的死士堵他,楚凭澜便否定了。
“别以为你是楚家公子我们就不敢……”看管他的死士显然也十分气愤,擅自开口。
“哦,那就是殷念恩,”楚凭澜看都没看他,盯着为首的死士继续,“或者说,沈叶琛。”
“……嘎?”看管他的死士话断在中间,看不清楚面具下的表情,想来是猜中了。
为首的死士气场冷了下来,无奈没办法动楚凭澜,最后一枪爆了看管他的死士脑袋,亲自替换了那人的位置。
楚凭澜悠哉地转头去看窗外风景,顾公子不在身边,真真是十分无趣。
第6章 珍鸾 06
“干。”
这都什么事?
顾轻寒沿着招魂配的气息一路追过去,路上没有楚凭澜或是死士的踪迹,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想来是带着人一路出城去了。
而且还没有交火。
要不是他大约猜到来的是谁的人,面对这样的境况,他大概会怀疑是楚凭澜买的一场闹剧。
但是看来人的数量和手法,绝不是逢场做戏。而且据他所知,派人来的人……和楚凭澜是死敌吧?
第一万次反省不该轻信传言,顾轻寒沿路找到他放箱子的地方,果不其然连他的黑皮箱子都被拿走了。
“……”
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自从遇上楚凭澜,他的霉运就没断过。
虽然这么想,但是凶神大人显然不是会被传闻左右的人,脚下沿着招魂配痕迹追踪的步伐没有断过。
招魂配的痕迹混杂上楚凭澜的气息,触动着顾轻寒关于两小时前那一幕的记忆。
饶是顾轻寒这种人,都认为婆罗门印是一种极其邪门的印。
婆罗门印是那些喜爱做人体实验的术士们发明的,专门用于血统奇特的凶兽身上,便于他们提取血液,又不会惊动凶兽,不仅可以及时止血,还能活血促进血液新生,来产生更多以备研究之用。
虽然用在楚凭澜身上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是顾轻寒怎么也想不到还有人丧心病狂如斯,把这样的印用在人身上。
婆罗门印唯一的缺点便是印盘明显,许多人看到就会避而远之,像楚凭澜这种随心所欲显现的,大概是出生就已经刻下的。
谁会对一个新生儿做这种事?
顾轻寒心底一寒,也就只有楚家了。也对,毕竟从楚凭澜如今的性子来看,幼时肯定有过更过激的挣扎,想要控制他而这么做,也很符合湘夫人的手法。
他想起他问楚凭澜关于抑制效果法宝时那小鬼的停顿。楚凭澜那时候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给出这样仿佛在戏耍而已的反应。
顾轻寒脚步停驻,绕开已经进入视线范围的岗哨,在暗处隐没身形,细细观察着禁锢楚凭澜的死士们的巡逻配置。
对于楚凭澜那惊天地泣鬼神随时起范儿的表白,没被惊艳到是假的,只是更多的是警惕和自省。
——毕竟楚公子那双眼太平静,平静到极致,隐藏着歇斯底里的疯狂,情绪芜杂凌乱,但独独缺了那一份生而为人的狂热。
楚凭澜两小时前那疯狂的举动在顾轻寒看来完全没有必要,甚至因为那份不吝惜生命的疯癫而惹恼了凶神大人。
现在来救人的举动,在顾轻寒的世界观里,更是匪夷所思毫无意义。
“你这样看着我,真好看。”
顾轻寒遇到过看到他那种眼神的吓尿裤子的,但从没有人这样评价,明明吓死人的眼神,那小鬼还能看出生机勃勃来。
手上还提着刚才未收回的剑,凶剑染血,九婴剑似有灵般如饥似渴地汲取剑身染上的浓稠血液。
几天来难得安静的几个小时,没有黏人聒噪的楚凭澜眼巴巴地等着他搭理,没有向往死亡的小鬼认真地找话题撩他,只有巡逻的死士顶着等待他收割的人头规律地踏步。
哒哒,哒哒,哒哒。
规律枯燥的声音非常符合清道夫的生活节奏。
居然有点无聊了?
顾轻寒盯着自净完毕的凶剑,里面他的倒影也盯着他。
下一刻,他无声无息的介入打乱了死士们巡逻的步调,剑上的倒影染上热血和死士濒死一刻惊惧的眼神。
还真去救人了。
…
两小时前。
死士们短短时间内便飙车到了城外老巢,为首的死士更是抓紧时间请示他的主子。
“……可是这样的话楚公子怎么解决?”为首的死士说着,侧目看向关着楚凭澜的房间。
那边的人笑了,少年甜蜜的嗓音带着一丝无奈,“别杀,好好供着吧。”
“可是……”
“顾轻寒会来的。”
“为什么啊?主上,您不会真的相信顾轻寒会喜欢这个……”
“豹子都不喜欢被猎物反将一军。” 少年甜腻的声线依旧,可是语气却让人背后发寒。
为首的死士这才想起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主子,后知后觉地想补救,“啊,好,属下……”
反正他留楚凭澜一个全尸就是了,这样的乱局,最后出了什么事谁能说个准。
那头的少年虽然不在场,却洞悉人心地补上一句,“楚凭澜少一根头发,拿你们命来换。”
还有一句话少年没说——虽然他们的命等会就该没了。
尽管那厢少年挂了电话,为首的死士还是诺诺地应着,一番下来后背已经满是冷汗。
被关在里屋的楚凭澜听得一清二楚,却只是露出一个无甚感情的笑。
鸾魂在楚家手中,长生殿主若是想要回去,只要和湘夫人开个口,那是分分钟的事。
鸾魂再重要,毕竟也只是四凶四灵中的八分之一而已,也没重要到要派十二卫来动手的地步。
这次殿主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是对湘夫人起了疑心了。
楚凭澜对此见怪不怪,楚家的确就是有那个野心。只是现在实力还没大到承载那份野心,湘夫人多半还是会将鸾魂相让示好的,不至于派人来截杀。
所以这些来抢的人,自然而然是第三方。至于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