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棠糖走了半步，鞋尖抵着女孩的。
唐青亦微微倾身，女孩的瞳孔随着她的凑近缓慢地变化。
十月的阳光，轻薄、斑斓，染了簌簌枝叶，小心翼翼停在唐青亦的肩头。
唐青亦的眉眼浸在这样的温煦里，却并未凝着暖色。
“棠糖。”她提醒。
甜蜜的叠字，哪怕被这样冷淡的声线唤着，也是沁了水的凉甜。
棠糖的呼吸变得急促。
唐青亦不容女孩躲开，她的气息漫上棠糖的唇。
她与棠糖对视，几乎要触上女孩的鼻尖。
棠糖的眼睛登时腾了水汽，雾蒙蒙的，氤氲了细小的心思。
“我……我不知道。”她有些无措，指尖绷直。
棠糖的眼睫颤动，唐青亦离她太近，她近乎缺氧的眩晕。
“我不知道。”她又道。
“我想这样，想告诉你。”
所以，就这样了。
唐青亦被柔软的目光烫了烫。
她眼中的冰冷散了散，有些难以为继。
唐青亦站直了身体，打量着棠糖。
女孩并没有因此而松一口气，反倒提心吊胆地打量她的神色，浅褐色的瞳里蓄着焦急，生怕从唐青亦眼中瞧见不满意。
棠糖是那么谨慎地想要经营好这段来之不易的、接近友谊的关系。
尚未成年的棠糖，连撒娇还没学会的棠糖，笨拙地努力着。
青涩得像初结的果子。
唐青亦对这样的棠糖感到陌生。
这种陌生并不令她厌烦，反倒让她的心里旁生出别的情绪。
她的同居者对于所有情绪都非常敏.感，能够周全地说出漂亮的话。
优秀、乐观。
撒娇也会注意把握尺度，停留在唐青亦的耐心之前。
“唐青亦……”
女孩的脸色苍白，唇上一个浅浅的齿印。
唐青亦瞥了眼棠糖的指节，那里的痕迹已经很淡了。
唐青亦意识到，她不能再用对待同居者的方式对待棠糖。
至少眼前的状况下不能。
棠糖不安地与唐青亦对视。
出乎她意料的是——
面前神色依然有些疏离的唐青亦抬了手，落在棠糖的发顶，掌腹触到细软的发，顿了会，生涩地揉了揉。
棠糖下意识闭了眼。
一些碎发落在她眉间，柔柔地扫过。
她感觉温热的吐息逐渐接近，落在她耳畔。
像是打算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屏了声。
唐青亦的动作和缓，僵硬的温柔，仿若掌下的是足够脆弱的生物。
被触碰了。
被安慰着。
棠糖的眼泪骤然“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很快，走廊传来脚步声，唐青亦的热度便渐渐远离了。
.
晚自习最后一节课，陆千兰撑着下巴，时不时瞥向棠糖。
被注视的女孩将自己几乎蜷成一个小小的团，拼命想要减小存在感。
她轻手轻脚将书包收拾好，只留了一张记满单词的纸张在桌面。
陆千兰哼了一声，意思是，你以为你能躲得掉吗？
那声哼毫不收敛，所以隔着几条走道，依然清晰地落进了棠糖的耳朵。
纤细的女孩僵了僵，随即畏惧地颤抖。
从她被教导主任抓住，害得陆千兰被班主任批评、奶茶没收开始，今晚的暴.行便有了征兆。
棠糖不知道这次会是哪里。
陆千兰总是能找到各种各样鲜少有人涉足的场所。
她希望在音乐教室，美术室也可以。
那里的教学用具贵重，陆千兰会在巡逻人员到达之前将她放走。
“棠糖……你别怕。”后座，男生用笔戳了戳女孩。
“放学后，我会在学校多留一会，她们不敢动你。”
自从上次的风波后，男生对棠糖更是添了几分怜惜。他决心要做护花使者，以及早赢得女孩芳心。
所以，见陆千兰有了动静，他及时地出声安慰。
他的殷勤只献到一半，班主任进了教室，声音将他打断。
“同学们，今天，我们班要加入一位新同学。”
本百无聊赖等待下课的学生来了兴致，等待班主任的后文。
“唐青亦同学，请进来吧。”
七班班主任是个严肃的老古板，他唤新同学的声音倒是和蔼，甚至在唐青亦拎着书包走进教室后，带头鼓了掌。
唐青亦高挑、白皙，肌肤细滑，眉目温润精致，通身的文雅与出挑。
她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过。
极其浅掠的一眼，眼尾的弧度敛着。
“这是那个转学生！”
“啊啊啊啊啊实验班的那位啊！”
“他们说的果然是真的！”
“唐青亦同学，请问你想坐在哪里？”老古板迎头捡了个馅饼，到现在还合不拢嘴。
“谁都可以吗？”唐青亦征询问道。
“对。”
得到答复后，她的视线落在教室的前排，一点点缓缓向后滑。
陆千兰心里咯噔一下，像是接受一场凌迟，她把身子往下矮，心脏跳得快要撞碎她的胸腔，往外跳。
那道视线最终还是定格在陆千兰身上。
后者像被露出獠牙的猛兽盯上，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我不同意！”陆千兰几乎要从课桌蹦出来。
班里同学都知悉她与转学生的纠葛，半是看好戏半是惋惜地低声谈论。
“唐青亦和陆千兰这是结了大梁子了，陆千兰到底犯了什么事，让人家直接从实验班杀了过来。那可是实验班，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拼命想进去。”
“谁知道呢，不过陆千兰的性格确实讨人厌，惹毛人家也正常。”
“倒是唐青亦……看上去这么有气质，也不像偏激的人啊。”
陆千兰狠狠剜了她身边人一眼。
唐青亦的名字从班主任口中说出，她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她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能惹怒这尊瘟神。
“你不喜欢我吗？”唐青亦的声线偏冷，这样带了一点疑问，尾音撩得人耳朵发麻。
陆千兰快要气笑。
她还记得唐青亦的那句【讨厌需要理由吗】。
“我说了，我——不——想——”
唐青亦的神情很平静，与陆千兰的暴跳如雷形成对比。
一如当初在球场。
班主任也不太想让好苗子和陆千兰靠得太近。
他打算出来和稀泥。
在他开口之前，一只细白柔嫩的手颤巍巍举了起来。
“我……我想。”
甜软的嗓音。
唐青亦的眼睫垂落，掩住一点情绪。
“老师，我没有同桌，位置……刚好是空的。”
“可以请新同学，坐在这里。”
棠糖从未在课堂主动发言，遑论举手。
她说得很慢，很清晰，表达着自己的意愿。
“我想和新同学坐在一起。”
想和唐青亦坐在一起。
唐青亦不要和坏人坐。
和她坐。
第11章
班主任没想到棠糖会出声。
他忙不迭点头：“也好，这样也好。”
“唐青亦，你觉得呢？”
“还要怎么觉得？”陆千兰头一次觉得女孩顺眼起来，“棠糖让你和她坐，你难道还要缠着我吗？”
唐青亦疏淡地睨她一眼，她张了张嘴，又闭上。
棠糖的眼神干净而热切，软软的、带着恳求与期待。
她的手指搭在课桌，像是小动物伸出的绒爪，恨不得摇着尾巴，让主人看看她。
唐青亦的心脏被不轻不重地拱了拱。
她垂在身侧的指尖传来细微的痒意，脸上却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平静问：“你想和我一起坐？”
棠糖急忙忙道：“想的！”
棠糖纤细乖怯，眼睛漂亮得盛满星星。
陆千兰见唐青亦果然被这样的棠糖吸引了注意，心里涌了点不合时宜的庆幸。
唐青亦的视线从女孩的指节瞥过，沁着冷从陆千兰的前额一点点下滑，与她对视。
在陆千兰打个颤躲闪视线，试图抗议时，唐青亦道：“好。”
如果不是棠糖，她并没有来到这个班级的必要。
女孩手足无措地看唐青亦一点点接近。
她痴痴地盯了会，半晌，又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冷不丁垂了脑袋。
唐青亦将包轻轻放在桌面，探究地瞧了瞧，发现棠糖的耳朵尖尖都红了。
开心得快要装不下的样子。
“好了好了，大家继续自习吧。”班主任摆摆手，转身回了办公室。
女孩像是终于消化了那一点热切，扬起脸，眼睛浮着软烫的光。
“唐青亦。”她小声唤，“你想……坐外面还是里面？”
实验班单人独桌，唐青亦本欲应“都可以”。
但棠糖软软的尾调在她耳际。
她看了看坐在外的女孩，简单道：“外面。”
棠糖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将桌上的纸笔收好，抱着书包坐在了窗边。
唐青亦看着棠糖光秃秃的桌面，是一副意欲匆忙逃离的姿态。
陆千兰心有余悸地发呆，突地察觉到一阵寒意。
她犹豫地看过去，恰巧撞上唐青亦的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