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魂 (乌衣凌云)

　　那位大叔原本不悦的表情似乎好了些，他挤出笑说道：“欢迎欢迎，来来来，里边讲话。”
　　他又回头命令站在门口的裴词：“你在这里看着点儿。”
　　裴词没有理睬他，只是若有深意地看了段抱朴一眼，低头在手机里打上几句话，用微信发了过去。
　　段抱朴被裴词老爸带到后院，齐藤那家伙忙躲到楼上去了。
　　趁着他去泡茶的功夫，段抱朴拿出手机一看，裴词给他透了些信息。
　　【神医小哥哥】：他是我爸，裴轻。喜欢泡茶喝，挺会装样子，你夸夸他就好了。
　　段抱朴：……
　　他顿时喜忧参半，感觉裴词和裴轻的关系确实很不好。
　　裴轻端着一个茶壶，拿了两个青花瓷杯放在桌上，抬手就要给段抱朴倒茶。
　　“我来吧。”段抱朴起身就去接茶壶，裴轻微微一愣，然后笑着把茶壶给了段抱朴。
　　段抱朴微倾身子，手法娴熟地倒茶，茶香清香淡雅，“这是六安瓜片？”
　　“欸。”裴轻轻咦一声，“你也懂茶？”
　　段抱朴放下茶壶，坐下说道：“不是很懂，偶尔我爷爷会教我一点。”
　　“哦，那挺好的，是个文化人。”裴轻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
　　段抱朴不着痕迹地蹙了一下眉，转而笑着说：“还没自我介绍吧。我叫段抱朴，段落的段，拥抱的抱，朴素的朴。”
　　“嗨，这个我知道。”裴轻摆了摆手说，“见素抱朴，少私寡欲嘛。《老子》里面的。”
　　段抱朴夸道：“裴叔叔也是个文化底蕴丰富的人。”
　　裴轻仰面大笑，连声说谬赞了，谬赞了。
　　裴词有事要喊裴轻，隔老远听到裴轻的笑声，心里松了一口气，但还是觉得没有通透。
　　他倚在门上喊裴轻：“前面有人找你。”
　　裴轻的笑凝滞，他重重地搁下茶杯，给段抱朴说了声，起身就去前面，经过裴词时两人并没有正眼相看。
　　段抱朴摸了摸茶杯，也放下它，站起身问裴词：“出去走走？”
　　“好。”
　　段抱朴嘻嘻一笑：“等我洗漱一下。”
　　裴词：“……好。”
　　两个人并肩从院子的侧门出去，往森林公园那边走。
　　等红灯时，裴词开口说话，打破有些沉默的气氛。
　　“你没喝那个茶吧？”
　　段抱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没刷牙，没喝。”
　　裴词心情好了不少，脸上又带上了笑，“那就好，他泡的茶喝了会让人拉肚子，而且很难喝。”
　　“……”
　　红色的小人儿闪动，绿色的小人亮了，裴词拉着段抱朴的手往前走。
　　段抱朴身体僵硬地跟上，心里唾弃自己，就牵个手而已，反应至于这么大吗？
　　周围人来人往，裴词牵着段抱朴，直到过了路才松开。
　　“你是不是想问我和我爸早上的事？”
　　裴词在前面走，段抱朴在后面心情复杂。
　　虽然他现在更关心的是牵手问题，但段抱朴也想知道裴词和裴轻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何况还是裴词主动开口说的。
　　裴词道：“到了森林公园告诉你。”
　　段抱朴哽了哽，“好。”
　　因为是工作日的原因，清晨的公园里除了跑步的年轻人，大多是晨练的老人。
　　段抱朴和裴词两个人信步闲游，拐进一条松林小路，松木香浓郁，鸟鸣婉转。
　　裴词开口说道：“今天早上他听说我回来了，急冲冲地就赶了回来，还没开门就在外面嚷嚷。”
　　早风微凉，晨光熹微，段抱朴没有插话，裴词道出心里一直想说的话。
　　“我问他师弟去哪里了，他顾左右而言他，就站在门口大声吼我为什么要回来。”
　　裴词嗤笑一声：“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说真的，我现在有点儿担心师弟的情况。”
　　“……”段抱朴问道：“为什么？”
　　“我家里祖祖辈辈都是中医出生，尤其到了我老爸这里，眼里容不得沙子，知道我学了西医后，生怕他门口那块匾额被老宅子里其他人抢走了，就收了我师弟，想把他培养成一个正正宗宗的中医。”
　　“……”
　　段抱朴哑口无言，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因缘。
　　“说白了，他现在已经疯魔了，为了那块牌子和名声。”裴词叹了口气，转身逆着晨光说道：“我让了他很多次，在药房里给他打下手，一直强迫自己接受他的理论，但我知道我心底特别厌恶，所以现在我忍不下去了。”
　　段抱朴张了张口喊道：“阿，阿词。”
　　裴词挑眉一笑，笑容让段抱朴心跳加速，他继续说道：“因为遇见了你，这一切才不同。”
　　段抱朴目光一直，嘴上呐呐自语，表情似痴似疯。
　　他说道：“阿词，想，想次次。”
　　裴词：“……”


第35章 三十五章
　　段抱朴的脸上带上了孩子气，嘴里似撒娇一般，口齿也不清了，一直念叨“要次次”。
　　裴词：见了鬼了。
　　他走上前，伸手要摸段抱朴的额头，“没事吧？”
　　段抱朴长胳膊一揽，把裴词搂在怀里，他低着头和裴词额头相抵。
　　“……”
　　裴词鼻翼微动，段抱朴的薄荷牙膏味儿清醒了裴词的脑袋，他想了想，段抱朴应该不是装的。
　　段抱朴继续喃喃：“要次次。”
　　这次他却有了动作，脸越压越低，作势就要亲到裴词的唇。
　　“想吃？给你吃吧。”
　　裴词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夹心糖，他为了缓解喝中药时的苦涩，经常会在身上带上几颗，不管是他自己用，还是给别人。
　　没来得及剥开糖纸，裴词心一横就把糖塞进段抱朴嘴里，趁他分神，裴词推开段抱朴的头。
　　段抱朴叼着一颗糖，眸中疑惑不解，裴词看他就要直接吞下去，忙制止住段抱朴，要他吐出来。
　　段抱朴道：“我呸。”
　　他听话地把糖吐在了地上。
　　裴词：“……”
　　好吧，看起来段抱朴是真的变傻了，还是突然性的，更是在他表明心意时。
　　裴词拿了一张纸巾，捡起地上的那颗糖，扔进前面的垃圾桶，然后坐在供游人休息的长椅上。
　　段抱朴见状，也坐了过去，黏在裴词身旁，还一个劲地往上蹭。
　　裴词任由他玩弄自己的头发，心里想段抱朴突然这样，肯定和他自身有什么关系，之前听说他好像在找一魂。
　　思来想去，裴词还是觉得去问一下段抱朴的家人比较好。
　　裴词道：“乖乖坐端正。”
　　段抱朴一怔，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转瞬即逝，他听话乖乖地坐好，手却不断揉裴词的腰。
　　从段抱朴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裴词按下电源键，手机没有密码，在通讯录和微信之间犹豫了一下，裴词选择了后者。
　　“不好意思啊，我不会你的隐私。”虽然知道段抱朴现在听不懂，但裴词还是说了一遍。
　　微信启动画面一过，里面都是被各种屏蔽掉的微信群，还有被置顶的神医小哥哥。
　　裴词笑了笑，点开一个叫段家内部聊天群，他看了一下备注，都是些段抱朴的很重要的人，群成员也不多，应该真的是个内部群。他才放心地打字说明情况。
　　【段抱朴】：我是段抱朴的朋友，他现在出了点问题，想问问你们。
　　【段抱朴】：打扰了。
　　消息刚发出去，就有人跟话。
　　【段菊】：儿砸！
　　【段菊】：……啊，眼瘸了。
　　【段烈】：弟弟！
　　【段烈】：眼瘸＋1。
　　裴词忍不住笑出了声，引得段抱朴想凑过去看，又想到裴词说的端正坐好，忍了忍还是挺胸抬头坐着。
　　【段方】：别理他们，有些蠢。初次见面，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裴词吧。
　　【段抱朴】：是的。
　　【段抱朴】：您神机妙算，这也能猜出来。
　　【段方】：哈哈哈，是朴儿经常讲你，所以我们知道也很正常。
　　【段菊】：……
　　【段菊】：我儿子怎么了？
　　【段兰】：楼上好好说话。
　　【段竹】：别忘了抱朴说的。
　　【段菊】：好吧。请问我儿子发生了什么事？
　　裴词撇了撇嘴，总觉得段抱朴的老爸和他有点不对付。
　　【段抱朴】：他好像傻了。
　　【段抱朴】：字面意义上的。
　　【段烈】：我的弟！
　　【段方】：唉，应该是爽灵魂缺失导致的。你也知道朴儿他一直在找那丢失的一魂，少了他人会变成智障，动作也会笨拙。我们用了一些法子，能暂时延缓这种情况的到来。
　　裴词深深地看了一眼段抱朴，他本来有更重要的事，却暂时放下和他来到B市，还听他讲了这么多家庭纠纷鸡毛蒜皮的小事。
　　裴词神色复杂，段抱朴见他在瞧自己，咧嘴笑了开来。
　　如同阳光拨开愁云，自己不过是在瞎想，问到方法才是当务之急。
　　【段抱朴】：那现在有什么方法可以用吗？
　　【段菊】：没事，放着他吧，过一会儿就好了。
　　【段抱朴】：……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