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忽然离了她的脖颈,指尖轻滑,顺着脖颈向下,划过浑圆的肩头,流连在她高低起伏的胸前,嘴角清扬,显出妖异的美,她抬起眉梢重新看她:“娘娘的命是臣救的,臣既有能力将您救上来,也有法子再将您送下去,娘娘相信么?”
锦玉忙点头不迭,表示认同,她的确有能力杀了她,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可臣这里容不得背叛,娘娘会背叛臣么?”
她摇了摇头,发丝滴水,甩了她一脸。
阮澜夜皱眉道:“头摇的太快了,臣不相信。”
锦玉简直想一头撞死,这算什么狗屁的道理,折磨她好玩么?
她急得团团转,不知怎么办才好,这种事情怎么证明,难不成还要她将心掏出来给她看么?
她忽然泄下来,人家不相信她能有什么法子。她鼓起勇气,一把拽住她的曳撒打算求饶,谁知一用力,本就随意披在肩上的曳撒,被她扯下一大块来,露出她裸露的两肩,她甚至看见了她的小衣,轻覆在那山峦上,高低起伏,上面有两朵并蒂莲,还有两只蝴蝶。
她不觉呆怔住,一时傻了眼,绯红爬上耳根,脸上充火连忙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阮澜夜也不在意,眼里带着玩味,挑起眉梢忽然问她:“娘娘刚刚趴在草丛里看见什么了?”
她猛地抬头,撞进她似笑非笑的眉眸里,她逼近她,让她不容反抗。她忽然觉得,事情似乎也没有那么棘手,至少锦玉觉得,阮澜夜应该不会杀她。
不知道哪里来的笃信,可就是从心底里觉得她不会杀她。
她耳根愈发红了,简直要烧起来,赧然垂下头不说话。她不是有意要偷看的,她也不知道大晚上的居然会在池塘里遇见她,还撞破了她的秘密。
良久无言,听见她蚊子似的声音,嗫嚅道:“都看见了。”
阮澜夜倒噎了口气,好家伙!非礼勿视的道理没人教过她么?就算看见了,不会装作看不见么?
脑子榆木似的,真不知道她到底心软什么,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臣相信娘娘是和臣一条心的,娘娘的命是臣从绳圈上拉下来的,只盼望着娘娘不要忘恩负义倒打一耙,这是臣的秘密,也是娘娘的秘密,知道么?要是臣哪一天落马了,娘娘也活不成,宫里头生存,没了庇护,死是一眨眼的事情。”
这是她混了半辈子的真理,如今却印证在她身上,说起来有些同情她,碧蓉告诉她,她是成治十三年进的宫,算年月应该有六年的光景。
六年的时间,要伪装成太监,其中受了多少苦,恐怕不得而知。
“那厂臣呢?那厂臣的庇护是什么?”
突然想起周贵妃,知道这时候不该多话,可还是问出了口,“是贵妃么?”
宫里头都传,她是顺着贵妃爬上去的,可真的是那么回事吗?
阮澜夜没回答她的话,自顾自站起来,重新穿好曳撒,长长的青丝全都束起来,只用一根铜簪子固定,带好曲脚帽,她依旧是那个威风凛凛、大杀八方的东厂大督主。
“夜深了,臣送娘娘回宫罢。”
小船上晃荡,站不稳脚跟,她伸过手来扶她,锦玉偏过头打量她,心里还在盘算着刚刚的话。
到底是还是不是,她想听她亲口说出来,可不说话算是怎么回事?算是默认么,大家伙都知道的事情,偏偏她不想承认,似乎要问出一个她自己心里的答案来才算满意。
可是与不是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她这样想着,可心里却不大滋味起来,她这样闭口不谈,是不是表示,贵妃在她心里很重要?
她接她的手发力,一脚跳到岸上。夜幕已经沉沉了,长长的宫道上只有三两个小太监值夜守,她拉着她从东长街绕到广和右门上,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
月色泻下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在了地砖上。瞧着影子,像是她在牵着她奔跑,此刻间心里没有害怕,因为她知道,就算有人冲出来,她也会替她摆平,她有这样的能力,保她一世无虞。
就如同刚刚在莲花池塘里,她没有杀她一样。
到了乾清宫后门口,阮澜夜松开了她的手,刚转身就瞥见她上扬的嘴角。
“娘娘笑什么?”
“我笑厂臣是个假太监。”说完锦玉就冲进了后院里,头也不回,留她一个人愣怔在门槛上。
第20章
回了承乾宫,西边房里还亮着一盏灯,估摸着是碧蓉回来了,锦玉蹑手蹑脚上前,轻轻推开门。一进门槛就看见碧蓉趴在贵妃榻上睡着了,口水流了一地。
满屋子都是她的磨牙声,她今儿差点又命丧黄泉了,她倒是睡得香,上前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别挺尸了,赶紧起来!”
碧蓉杀猪般的声音突然叫出来,捂住屁股嚎啕道:“主子你打我做什么?已经够遭罪的了,回来还要受您的摧残,我怎么那么命苦啊!”
她越说越委屈,鼻涕眼泪口水挂了一脸,锦玉目瞪口呆望着她,这是怎么了?
她指了指她的屁股,问:“这儿怎么了?”
碧蓉一面抽噎,一面道:“掌印打的。”抬手抹了抹眼泪,“主子,您以后能不能和掌印说说,我伺候您还是很尽心的,这回都怪那个该死的宁王,勾搭谁不好,偏偏勾搭人家掌印看上的人,那不是找死么?还连累我们受累,真该焦了尾巴梢子的!”
锦玉想起阮澜夜刚刚的面容,忽然抬手指着她,“你……你不要乱说。”
碧蓉浑身老腰就跟断了似的,没有精力同她辩驳,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我也知道,跟着太监不光明,可咱也得往前看不是,主子也老大不小了,这要是搁在咱们建瓯,您都不知道是几个孩子的妈了,如今又成了太后,您还指望着出宫嫁人?跟掌印那样的人染上勾缠,那个望天塌的痴子,还想活着!”
锦玉想了想,觉得碧蓉说的很有道理,进了宫要想再出去简直是妄想。
可关键是……人家阮掌印不是太监啊,就算她有心想做对食,可是也做不成啊。再说了,她现在是女人,和女人做对食,古往今来,似乎也没这回事。
她没打算将今夜的事情告诉碧蓉,这是阮澜夜的秘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回身翻出床头的朱漆雕花百宝箱,从里面拿出一个瓷瓶子,坐在床榻边儿上道:“这是我从建瓯带来的,来郢都前我爹给我准备的嫁妆,是上好的金疮药,你忍着些,我替你涂涂。”
作势就要掀开被褥,碧蓉嗷嗷叫,扯住她的手道:“我自己来,您放着就成。”
“伤在那儿,你自己怎么涂?都是姑娘家的,有什么可害羞的。”她抬手要掀她衣服,碧蓉还是不让,可她现在受了伤,奈何不了她,一脱裤子就听见她嘶的一声。
“怎么了?我是不是下手重了?”
碧蓉趴在那儿,双手紧紧攥住被褥,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子,咬牙道:“没,不疼,就是被人瞧见了害处,怪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夜里还磨牙呢,我都没说什么。”垂眼看见她的伤处,透出淤血模糊在一块,心疼地啧啧骂道,“这是哪个小太监下的死手,真够狠心的,不晓得是个姑娘家么,回头我给你报仇。”
碧蓉疼的咧嘴笑道:“我的主子您别在生事了,您现在自个儿都麻烦不断,就别为我操心了,对了您这么晚了去哪儿了?”
她一怔,嘀咕了声:“就出去转了转。”
碧蓉不相信,瞥见她浑身潮湿的襦裙,呲嗒道:“您掉沟里啦,浑身都湿透了,我听清茹那丫头说您拎了食篮出去的。”她忽然凑过来,从底下朝上看她的脸,“您是不是去找掌印了?”
锦玉嗫嚅了下,眉眼闪烁,继续涂着手里的金疮药,没回答她的话。
“唉哟我的天爷,您下手怎么这么没轻没重的?”碧蓉简直要疼得跳起来,脚趾头紧紧蜷缩着,浑身冒冷汗叹气道,“行了,主子您自个儿回去吧,不用您服侍我了,再服侍下去,明儿你就见不到我了。”
锦玉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她下手没轻重么?脑子里混沌混沌的,一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月上中天,迷迷糊糊回了自己的寝殿,吱呀呀推开门,爬上床榻将被褥盖在头上,脑子里全是刚刚在小船上的光景。她颔首的模样,敛眉的神情,眼梢轻抬的片刻,甚至还有她换小衣的模样……渐渐觉得喘不上气来,周遭温度骤然上升,她觉得心乱如麻,索性将头伸出来,两条莲藕似的臂膀露在外头,有种凉意的清醒。
她这是怎么了?
仰面望着头顶上的帷幔,心头惘惘地,她为什么没有杀了她?还有那句同富贵共患难,到底是什么意思?盘上心头的困惑,似乎越想越放不下,不找出一个答案来不罢休,可答案究竟是什么,她有些迷惘,也想不通。
越想脑子里越乱,月色沉沉透过菱花隔扇窗照进来,落在妆奁台上,有种柔和的美。外间梨花树上偶或间传来一两声鸟叫声,伴着昏沉的脑袋,没一会儿就鼻息咻咻进入梦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