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出去拉他,可他一直退到门槛上才说了句东厂还有事情处理就退下了。
她怔怔愣在那里,心道闯祸了,都怪她这张不守风的嘴。明知道他不是受气的主儿,逞一时之快,这下好了,河里没淹死,又往海里跳,执迷不悟挖坑将自己填埋了。
大殿里,众人识趣都惴惴退下了,只留她和碧蓉两个人。
锦玉哀叹道:“碧蓉,我好像又闯祸了。”
碧蓉踮脚朝门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嗯道:“主子,赶紧想法子补救罢,我瞧着阮掌印这回发得火挺大,您得要当心。”
她忧愁地眨了眨大眼,撇嘴犟道:“我有什么可当心的,我是太后,他是奴才,我凭什么要怕他!”
碧蓉回头,悲悯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不相信,心道怕不怕您自个儿心里还没数么?
锦玉被她瞅的心头发慌,急躁地一屁股坐在杌子上,端起茶盏猛地灌了一口,气道:“整日里都是这些个烦心事!没完没了的,我还能怎么办,如今这一切都是人家赐的,我有什么可拿得出手的,属于我的只有这张皮囊,”她说着抬手摸了摸脸,兀自说着,“我瞧着他对我还挺有意思的,要不我去自荐枕席,给他做对食?”
碧蓉惊愕住,随即笑道:“这个不错,我看成。”
她气地咬牙切齿,恨骂道:“去你娘的!我胡口诌的,你也当真!”
碧蓉吃了一个爆栗,吃痛揉着脑袋撅嘴道:“那您想什么法子弥补,掌印他老人家什么没见过,您别弄巧成拙把自己搭进去?我看掌印待您挺不错的,要不……您就从了吧!”
锦玉发怒,刚要抬手她就脚下一溜烟跑了,大殿内无人,她咬着错牙哼道:“凭什么叫我从了他?要也是他从了我,人家有权有势的娘娘手底下都养个把小太监,我是太后,凭什么就不能养个俊美还有权势的?”
午后阳光甚好,透过承乾宫的雕花棂窗照进来,落在光滑的地砖上,打出一条长长的光亮,空气有轻微的灰尘,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透过棂窗看屋外,因为今年发了一回倒春寒,花期延后了,原本二月份就该开的梨花一直推迟到了四月里。许是越在身旁的事物越感受不到存在,等闻到淡淡花香的时候,才知道已经开了一院子的梨花了。
有三两片随风飘进屋里,午后的光景最让人乏困,锦玉歪在贵妃榻上迷迷糊糊竟睡着了。她一直是个心大的人,天不塌下来不知道忧愁,刀架脖子才知生死。
可……傻人有傻福么。
有几片梨花落在她的身上,她纤弱的腰身卧在那里,微微嘟囔着唇,鼻息咻咻。
屋外突然有人进来,阮澜夜刚踏进门槛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她半歪趴在塌上,腰上的毯子落了一大截在地上,宽大的襕绣垂挂在边上,露出雪白的腕子,食指微微朝前翘着,有种随意的慵懒。
她垂了下眼眸,瞥见贵妃榻下的一块雪白帕子。刚刚有些大意,训斥底下人的时候将袖子里的帕子带出来,那是澜明小时候用过的帕子,她一直带在身上,刚刚发现不见了她连忙又赶回来,心想必定是撂在了承乾宫里。
抬步子上前,有种蹑手蹑脚的姿态,那块帕子就在她手指底下,靠得近似乎还能听见她的鼻息声,一阵轻一阵重,她睡得倒是挺香。伸手去拿帕子,忽然听见她嗫喏了句:“厂臣,我错了……”
她伸出去的手一顿,直愣愣定在那里,偏过头去看她,心里擂鼓似的跳,见她仍旧紧闭的双眼,才知她在呓语说梦话。她有些好笑,忍不住兜嗒了两句,语气里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曼声问:“你错哪儿了?”
锦玉微微扯动了下嘴角,没回她的话。忽然又有梨花飘过来,正好落在她的眉间。
美人尖,令人神往。
她像是着了魔,竟鬼使神差地凑近了些,贴着她绯红地面颊打量她,连脸上细微的茸毛都能看得清,有些不耐烦,低头又问了她一句:“你错哪儿了?嗯?”
锦玉嘟囔了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阮澜夜没听懂。
这是个甜甜的午后,偌大的宫殿里没有人,外头的宫娥太监被她遣散了,盯着她嘟囔的唇不觉有些失神,脑子里一片空白,不受控制的压低身子,渐渐凑了上去。
就一下,反正没人知道,连她也不知道。她这样安慰自己,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下,小鸡啄米似的,很柔软。
有股馨香渡进她的气息里,不自觉地唇角上扬,有种忐忑而甜腻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呼!终于赶完榜单了,我可能要短更一两天大概,周四申榜再更了,哭唧唧。
另外,我说公公被色/诱了,乃们相信不?
第16章
四月里有花朝节,大郢地处北方,再加上今年花期晚,所以日子一直挪腾到了四月初八。承乾宫外梨花开得倒好,高高地直矗到屋檐顶上,满院子里都落着梨花,雪白雪白的,迎着光抬头看有些刺眼。
日子过得安稳,连人也懒散起来。锦玉叫人搬了一张躺椅摆在梨花树下,又让沏了一壶普洱,躺在贵妃榻上逍遥自在赏梨花。
碧蓉端了一小碟凤梨酥,放在石桌上,抬头看了眼梨花树,咂嘴道:“今年这花开得可真好。”
锦玉淡淡瞥了她一眼,嗤道:“你去年也在这呆过?”
她去年在哪,她这个做主子难不成会不知道?嘴上总爱损人,碧蓉蹲坐在边儿上的小杌子上,拿眼觑她,“我就感叹了句罢了,才刚听见寿康宫的小太监说的,他那儿海棠开得也比往年的好。”
锦玉抬手捏了块凤梨酥放进嘴里,含糊问她:“对了,寿康宫住的是哪位太妃?”
碧蓉拿脚戳戳地,拾起几片梨花放在手里把玩,搭道:“据说是孙太妃,咱们住在东五所,我没去过西五所,只今儿在御膳房遇见寿康宫的人才多聊了两句。”
她惊坐起身问她:“就是那个有身孕的孙昭仪?”
高皇帝生前所有留下的妃嫔除了锦玉其余都一道儿称作太妃,这位孙昭仪倒是个新鲜人物,高皇帝驾崩之时,太医突然诊出来,说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也不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总之因着这件事逃过了殉葬。至于往后的日子到底怎么样,还不大好说,母凭子贵是历朝历代的传统,有个孩子傍身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就瞧周贵妃,娘家再显赫又有什么用,说下马就下马,要是有个皇子公主在身边,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碧蓉点头道:“孙太妃倒是好命,将来若能生个皇子,再封个王,派到封地上又是一条好汉。”
又不要打打杀杀,做什么好汉,锦玉又问:“那要是生个公主呢?”
高皇帝这一代只有个同胞的姐姐,顺德长公主司马璇,早些年嫁到戎狄和亲了。后来大郢就再没出过公主,说起来要真的是个公主,八成比皇子还要金贵。
碧蓉托腮望天,满树的梨花落下来,满身满头都是,她没看锦玉,忽然问道:“主子打听别人的事儿作甚?自己的事情想好了?自从上回您闹了一出,掌印都好几天没来咱们承乾宫了。”
“没来就没来,我还不指望他来呢!”说着又捏了一块凤梨酥放进嘴里,一面嚼一面自在道,“他不来我日子也过得舒心,那副冰山脸,来了就出事!”
碧蓉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小碟子,锦玉呀了一声,坐起身子怪她:“发什么癫呢!”
“主子可真没理想,我问你,如今宫里谁最大?”
她想了想,道:“古往今来,当然是皇帝最大。”
碧蓉又问:“那除了皇上呢?”
皇帝年幼,样样都得要依仗内阁大臣和司礼监那帮人,说到底手里没什么权,锦玉琢磨了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眯眼呵呵笑道:“那就是太后我最大。”
“……”
碧蓉翻了个白眼,她家主子装傻充愣的本事倒是一等一,咳嗽了声道:“姑且算吧,那太后娘娘你最怕谁?”
这回可讲透彻了,锦玉咬了咬唇,明白过来她要说的是阮澜夜,人家如今是宫里的大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连司马钰也要听他的话。横竖看来,宫里最大的就是他。
碧蓉见她不吱声,以为她想明白了,遂凑过去劝她,“所以说嘛,您得好好想想法子,牢牢抱紧阮掌印的大腿,要是得罪了他,别说凤梨酥了,主子连睡觉的地儿都没有。”
锦玉这人没什么理想,日子过得也总是稀里糊涂的,稀里糊涂地长到十七岁,又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太后,要是没人在跟前时时刻刻提点,还不知道死在宫里那口阴井里。
她前几天才得罪了阮澜夜,也不知是不是生气了,连着好几天也没上承乾宫来,往常一天都要来好几回,越想越不对劲,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拽住碧蓉的衣裳,焦急问她:“那我该怎么着?要是巴巴地跑去道歉,叫人撞见没准又是一番说辞。我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他,长这么大,就针线活还做的可以,可那都是女人家摆弄的东西……”
碧蓉憾住她,说让她别急,掩着帕子替她擦嘴,循循道:“太监又不算正经男人,您瞧见给咱们天天传膳的光禄太监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