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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不朽 (火棘子)


  掌柜:“交官吧。”
  还有官府?
  钟斐不说话了,揉了揉眉心。
  掌柜长呼一口气,将闲杂人等遣走,独留钟斐:“我们开门做生意,最忌讳这种事,一个沾血,一个沾官,宁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朱槿是梨春院的聚宝盆,未艾镇谁不知道他,日赚千两也是轻而易举。”
  钟斐问:“多少能了这事?”
  “钟公子真是干脆人。”掌柜算盘敲了敲,往前一推,“这个数,毕竟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你若当他是人命,会这么快变成算盘上的珠子?钟斐身无分文,一路都是星隐付的。他曾问过有多少盘缠,星隐轻描淡写地说要多少有多少,可见不缺银子。但这事不清不楚,钟斐不想这么结束。
  钟斐说:“我们没带这么多,我飞信传书让人送来,只是需要些时日。”
  掌柜说:“无妨,你们在院子里住下就行。”
  梨春院还是梨春院,歌舞升平。钟斐和星隐被安排在客房,跟相公们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叫打干铺,也就是只住宿,不乱来,乱来另算钱。后来有人问掌柜,怎么让住下了,万一这两人付不起呢。掌柜笑,看看钟斐的容色,怎会付不起?
  当晚,钟斐跟星隐默默睡下,听疏雨打芭蕉,淅淅沥沥,哪睡得着。过了很久,钟斐翻了个身,听见星隐轻叹一声。    
  钟斐:“说一说,朱槿被磕伤后,发生了什么吧。”
  磕伤后,朱槿第一时间是找镜子:「我的脸没事吧?」
  星隐:「破了一点皮。」
  朱槿:「很丑吧?」
  星隐纳闷:「不是大伤,不会留疤。」
  结上结,星隐起身。
  朱槿叹息一声,忽然没了兴致:「少侠不通人情,手底倒温柔,不知让你守身如玉的人是谁。看见桌上的壶没,那是初春第一芽茶,能解梨花春。」
  星隐犹豫了一下。
  朱槿一扯被子盖住身子,懒懒地说:「我什么时候沦落到这地步了,纠缠而不得,不如早早放手好。」
  看他不像骗人,加上腹火难忍,星隐就喝了一口,沁凉一线入喉,腹内立刻清凉了许多。他大喜,连喝了几大杯,坐在桌边慢慢等火消下去。约半柱香的功夫,他视野一黑,就不省人事了,醒来已成凶案现场。
  钟斐纳闷:“喝完后,为什么没有立刻离开?”
  星隐说:“不想你看见我这样。”
  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要怪就怪梨花春,如果当时,喝完茶就离开的话,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可能,这就是所谓「命运安排」吧。
  “我根本没碰过他,也不想碰他。”星隐烦躁地说,“至少,清醒的时候没有碰过,哪怕一个手指头!”
  “也就是说,你不确定昏迷后有没有碰他?”钟斐抓住重点。
  星隐好半天回答:“对。”
  星隐的记忆有时会出现空白,比如毁容的那一次。以他的功力,冰寒不足以让他毁容,一定发生过什么。可是,他不记得。这次也一样,昏迷后,真的没有再醒来吗,真的没有施过暴行吗?
  星隐声音闷闷的:“反正,我本心绝不想伤他。”
  钟斐笑了:“不是你!”
  星隐暖意涌上:“你怎么知道?”
  钟斐自信地说:“因为你的手很干净,不是杀过人的手。”
  钟斐相信自己的眼睛,奔到房间时,震惊之余,他迅速观察,将周围的环境和人们印入脑海。朱槿的脖子上有痕迹,是被掐死的;星隐虽然衣裳上有血和污迹,手却很干净,看似镇定,其实是懵的——原来,是因为星隐也在怀疑他自己。
  “事已至此,别担心。”
  “嗯。”星隐合上眼睛,忐忑的心变得沉静。
  天高水长,方知春之辽。
  不出一日钟斐就将梨春院摸得七七八八。
  掌柜叫元桐,三十多岁,面容柔和。他以前也是相公,深得前掌柜宠爱。前掌柜去世时,将梨春院传于他。他外表温和,性情中庸,爱财,但对相公也不太刻薄。他眼睛很毒,相中的相公都很出色,朱槿就是头牌之一。
  两年前,朱槿还是一个少年,想去浮生洲修真,滞留未艾镇时逛梨春院,不慎打破了一个古董。他没钱陪,以身抵债做起了相公。
  这事太巧,私下大家总觉得他是被「坑」了。
  朱槿这个人,脾气暴,得罪过的人一大片。但因姿容美,性格强,为他一掷千金的恩客前赴后继,所以做什么都任性,时常顶撞元桐。毕竟摇钱树,元桐拿他没办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钟斐特地点了云柳的局。
  云柳也是有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柳:“谁说不伤心,活的摇钱树呢,掌柜的心痛死了。”
  钟斐:“朱槿不是爱顶撞他吗?”
  云柳:“他上供那么多,脾气暴一点怎么了。我们掌柜爱钱,性子软,只要钱能乖乖交上来,他才不管呢。”
  钟斐默默地把「性格太强、被元桐除掉」这个可能性删除。
  钟斐:“朱槿喜好华丽,为什么住得偏僻呢?”
  云柳:“他自己挑的,说清净。也就他身手好,才敢住那里,我觉得瘆得慌。”
  钟斐:“他身手有多厉害?”
  云柳:“他会耍飞刀,飞刀飞出去,能把比水桶还粗的树削成三段。要没落到梨春院,怕也能修炼出一点名堂。”
  钟斐抓住重点。
  钟斐:“也就是说,他有能力逃出去?”
  云柳:“不好说,护院高手多,我只见朱槿露过那一次真本事,还是他喝醉了。”
  钟斐:“听说朱槿是被「坑」进来的?”
  云柳:“那确实是个古董。”
  钟斐:“他很难受吧?”
  云柳:“怎么说,人各有天赋。我以前一个相好说,朱槿爱做那事,别人得趣,他自己也得趣。有一次,他还说梨春院呆着自在呢。不像我们,巴巴地盼着攒够了赎身。”
  钟斐又默默地把「执意离开,被元桐借刀杀死了」这个可能删除。
  云柳开玩笑说:“钟公子要小心,可别也打碎了什么。”
  钟斐说:“元桐经常耍这种诡计吗?”
  云柳笑:“这可冤枉了,掌柜的不逼良为娼的。”
  钟斐轻步来到朱槿的厢房,手指一拨,挑开锁,进去合上门。这房间,装饰华美,布置错落有致。青玉案上,琴棋齐整,书笺精妙,墙上挂一副烟雨芭蕉图,落款是朱槿。床单、被子、帐子因沾血都收走了,说不出的寂寞。
  屏风前一张梨花木椅,扶手划满刀痕。
  可知朱槿常坐在此,一边玩飞刀,一边划椅子,想必心情不太好。钟斐坐上椅子,头后倾,视线落在窗外:那是一片后山的林子,树木杂七杂八,有竹子、橘树、桃树,高矮不一。即使桃花点缀,依然凌乱,没有什么好景色。
  朱槿坐在椅子上,会想什么?
  一日匆匆而过。
  是夜,星隐回房时已到夜半,跟踪了一天,他一脸的一言难尽。说元桐上午教训新相公,下午处理琐事,晚上和朋友喝酒到半夜,一天忙得脚不沾地。要说异常的话,临睡前,他在朱槿的房前沉默了一会儿,但没有露出多少伤心。
  钟斐心里有数了,又问他见过朱槿的飞刀吗。
  习武之人对刀剑都敏感,果然,星隐毫不犹豫地说见过,外形狭细,刀鞘素朴,泛隐隐真气,可知是一把珍稀刀器。脱衣服前,朱槿放在床头。
  “你当时不是神志不清吗?”
  “我又没瞎没傻。”
  可钟斐到时,没见到飞刀,他的短期记忆像摄像机一样精准。寻常人,如云柳,不识货,很可能认为那是一把普通的飞刀,不会特意偷走的。
  


第9章 惹事不生非
  【第九章】
  钟斐:“今天得了一个重要信息,朱槿可能是爻泽人,明天你去爻泽看一看。”
  一个相公说,朱槿的某个吐字口音很像爻泽附近的,他曾问过,不过被朱槿断然否定了——恰是这一点,让人觉得他应该就是爻泽人。
  钟斐:“看谁家,两三年前有少年出去,至今未归,大户人家,习过武,还很漂亮。”
  星隐:“为什么是大户人家?”
  钟斐:“一个人的出身影响他此生的所有行为。”
  星隐:“那他干吗不叫家人来,一个古董,哪至于沦落风尘。”
  这世间的事,没有定论。查一查,才知道他为何那么做,以及为什么会遭遇灾难。至于为什么去爻泽,是
  临睡前星隐好奇:“你能看出我的出身吗?”
  钟斐笑:“习武世家,想必非凡。”
  星隐三兄弟,性格迥异,都执着功法,保守同一个秘密。
  次日,阴雨绵绵,梨春院冷清了,几个相公没有客人,聚角落,掷骰子玩。一个相公输得爹妈都不认识了,就剩最后一次,他悲愤地说「钟公子,来来来你替我扔,输赢算我的。」钟斐轻轻一投,骰子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落定,赢得妥妥的。
  这相公拍手:“厉害了!”
  钟斐长得俊,举止端方,相公们乐得跟他聊天,都知道他留在这里是因为朱槿一事。钟斐没提起,他们自己倒说开了。有同情朱槿的,也有同情他们钟斐的。聊着聊着,就聊到掌柜元桐。据说,元桐也是被坑进来的,所以眉宇间总有一丝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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