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在研究小牢的病情,钟斐一人坐在池塘边的石凳子上,思索起来。
不多时,涯梓也跟出来。
多日不见,他还是那么英姿飒爽,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对钟斐也还是傲娇的黏腻,开口就说饿了要吃鱼。
钟斐逮鱼时,他就跟猫一样坐在一边等,瞄鱼一眼,瞅钟斐一眼,瞅钟斐时视线闪得很快。
“涯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钟斐单刀直入。
“你是不是克我们兄弟。”
“什么?”
“是小牢说的,我也觉得,很有道理。”涯梓向来没城府,说话直白,“你看啊,我跟你萍水相逢,可一见面,我就觉得你很亲切;星隐虽然没说过,我看他也差不多。”
“小牢不就讨厌我吗。”
“他不讨厌啊。要不是想突破玄黄之力的蔽障,他也不会杀你。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汲取我们的玄黄之力。”
准确说,是金陵醉汲取过小牢的玄黄之力。
“我没有功法。”钟斐解释。
“我们都知道你没功法,可你的金陵醉不一样。当然,你别怕,我不会抢走它的。”
涯梓为什么忽然说这些呢?原来,他担心小牢的病情,叫了两个兄弟来浮生洲,想一起研究研究。可是,他担心兄弟们来后,会对钟斐不利,所以才说出这些来的。
钟斐笑了:“那次是意外,你跟兄弟们实话实说也无妨。再说,我很快会离开这里,你实在无需担心玄黄之力。”
涯梓闷闷地说:“我也不希望你离开啊。”
这时,星隐出来了:“涯梓,小牢想见你。”
涯梓嗖的一声,就窜到屋子里去了,比兔子跑得都快。钟斐举着烤好的鱼,啼笑皆非。
星隐接过钟斐的鱼,咬了一口,心情不太好:“干吗对涯梓这么好,你都没给我烤过鱼。”语气幽怨,好像亏待过他一样。
钟斐无语:“我没喂过你?”
想一想也是,星隐心情大好,一口气把鱼都吃完了,心满意足地舔着嘴唇。钟斐腹诽,到底是兄弟,都对鱼情有独钟。
星隐拿出一个玉狐狸面具,扣在钟斐脸上,上半边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弯弯的嘴唇:“你就戴着吧。”
钟斐要摘下来:“好端端的戴什么面具?”
星隐却不让,按住面具和他的脸颊:“戴着吧,我家兄弟要来了,不想让他们看到你的脸。万一,真像涯梓说的那样怎么办。”
看到自己的脸就会莫名亲切吗?
自己又不是蛋糕。
钟斐好笑,依顺地戴上了,感慨:“其实,我最爱假面了。小时候,过万圣节,我戴着流血的鬼面,调皮捣蛋,把几个小伙伴吓哭了。老师罚我当一棵树,在大厅里一动不动。后来,我憋不住,也哭了,老师赶紧来哄我,给穿我龙宝宝的衣服,我哭着哭着就笑了。”
星隐听不太懂:“原来,你喜欢龙啊。”
钟斐笑:“龙有多可爱你知道吗?”
绿色的剑龙裳被充得鼓鼓的,脊背绣了一串三角片,像帆一样,拖着翘翘的尾巴——这样穿着的小孩,肉嘟嘟的,一步一摇,眼眶里挂着亮晶晶眼泪,嘴巴却笑开了花,是钟斐为数不多的欢乐的记忆,那之后,再无童年。
星隐抿住笑:“可爱吗,还好吧,你见过真龙吗?”
钟斐:“当然没有。”
不多时,夜幕降临,竹屋外,忽然响起一阵悠扬的琴声。有一人,抱着琴走了进来。只见他的皮肤皙白皎然,长发飘逸,双唇淡梅色,气质如扶风弱藤。
他就是乐师秋七弦。
星隐惊了惊。
钟斐尽收眼底,星隐与秋七弦有渊源,认识吧,不,比认识更亲近,莫非是恋人,年龄倒也相当——敏锐的钟斐无端猜测,心里揉进了一粒沙,不是很舒服。
秋七弦开口了:“三郎,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也是星隐的兄弟。
真是兄弟满天下,而且一个跟一个完全不同,钟斐不知道怎么吐槽了。
兄弟相逢,秋七弦只是淡淡的惊喜,似乎兄弟的感情不算太深。几个人坐下,聊起近事:原来,秋七弦在梨春院当了两年乐师,教相公们习琴。后来,他擅占卜的兄弟占了一卜,说浮生洲或有所得,所以他来到这里,筑一竹屋,过得逍遥自在。再后来,就遇上了蝎子梅等诸事。
星隐质疑道:“以你的本事怎么不拿回古琴?”
秋七弦:“我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星隐还是疑惑不解:“可以从当铺赎回来,你会缺那点钱?”
秋七弦笑笑:“因为渊源。”
“什么渊源?”
“那天,在宴席上,我奏古琴,忽的悟到一脉感觉,好像能指引我到奇妙的境地。于是,我就放任它了。”所谓放任,就是输了,就放手,看它会遇上什么人、什么事。三个月后的今天,古琴回到他手中。
结果就是,兄弟们汇合了。
人皆有好奇心,秋七弦看了钟斐好几眼。
星隐不满:“你看什么?”
秋七弦笑着坦白:“原来他就是秦小出口中的钟公子,虽然素昧平生,总觉得异常亲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星隐郁闷:“隔着面具你都能感觉出?”
“气息。”秋七弦望向钟斐,“多谢了,他日,择一静地,我当以曲报之。”
星隐打断:“何必他日,现在就好。”
秋七弦:“今夜不宜弹琴。”
星隐:“喔,那不必谢了,反正银子也是我出的。”
秋七弦愣了愣,一旁的慕竹笑出声,对着秋七弦耳语了几句,大抵就是「星隐不喜欢别人太接近钟斐」之类的话,秋七弦恍然大悟。
秋七弦笑了半天:“一个个成双成对,诚心让人嫉妒。老五也说找到了画中人,今天该到了呢。”
画中人?
星隐当即问:“你是说,找画中人的是老五?”
秋七弦:“是啊,你也看过那副画吗?”
原来不是蝎子梅随口胡诌的啊。
钟斐想摘面具,星隐一下子握住他的手,一言不发,年轻的脸庞神情复杂。
涯梓接过话茬:“对啊,老五怎么还没过来,他的功法最玄妙,说不定能看出一些苗头,解了小牢的病。”
几个人说话间,天际一团暗橘色的云飞快舒展,一道绮丽的影子滑落在地,化作一名气势张扬的男子。二十多岁,相貌威武俊朗,身姿伟岸,意气奋发,虎目生风。
慕竹惊讶:“这不是宗陵侯吗,是你们兄弟?”
秋七弦:“你们也认识?”
不提兄弟熟人见面后的寒暄和寒酸,秋七弦好奇地问:“你的那人呢?”
宗陵侯苦恼地一纠眉头:“不想他奔波。”
情人之间,捧在手里怕热到,含在嘴里怕化了,这倒算什么奔波。宗陵侯嘴角向上翘,目光扫过众人,好奇地望向被星隐身后的戴着面具的钟斐。星隐见状,直接挡在钟斐前边,遮了个严严实实,宗陵侯越发好奇:“都戴面具了,你还护个什么劲。”
钟斐想出来,被星隐伸手一挡护回身后。钟斐哭笑不得,小声说:“让我也见见你家兄弟嘛。”
星隐很不满地说:“跟我不对路,不见最好。”
好好好,你家兄弟满天下,不见这一个也不觉得缺。就在这时,有一男子施轻功而来,一袭雪衣,恰似天边的流云,飞快掠过紫云英,停在宗陵侯的身侧。这男子长得惊艳,灿若云霞,天生一股凛然傲气。
慕竹和秋七弦同时愣了愣,星隐也歪着头看了片刻,凑到钟斐跟前悄声说:“果然和你有些相像,只是气质完全不同。”细看,就知道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且越看越不像。
钟斐笑说:“早说过我是大众脸。”
不提这两人窃窃私语,就说宗陵侯立刻变得温柔,声音都放轻了八度:“你怎么来啦,不是让你等我的吗?”
雪衣男子凤目多情:“见你迟迟未归。”
宗陵侯大笑,将揽他入怀中,春风桃李,不如恋人的嗔念。一时情难自已,他亲了亲男子的发丝。众人见状,不由得同时翻了一个白眼,涯梓最直接不屑:“哎哟,一堆人在呢,行了啊。以前还说天上地下唯他独尊,看你现在,唯谁独尊呢?”
星隐的心也放下:“我看小牢醒了没?”
他一走,宗陵侯的目光看向钟斐,直接,毫无遮掩。雪衣男子俊眉倒立,忽地轻声说:“你是在看谁?”
宗陵侯赶紧凑他耳侧:“看你,只看你。”
钟斐耳力绝佳,暗自发笑,心想这个宗陵侯还是一个宠妻狂魔呢。宗陵侯嘴角忽然一翘,露出一丝诡谲的笑,食指朝钟斐一点,一股轻柔的力量直击钟斐的脸。
啪的一声响,玉狐狸面具呈网状,迅速裂开。
第19章 不经冬寒,不知春暖
【第十九章】
啪的一声响,玉狐狸面具呈网状,迅速裂开。钟斐毫无知觉,依旧站着。
说时迟,那时快。
雪衣男子忽然一拂手,袖出万朵千朵小紫云英,漫天飞扬如雪,将钟斐遮住了。漫天花瓣,根本分不清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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