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言一出,众人皆闭上了嘴,讲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最後,这场夜谈草草散了,所有人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为明天做准备。
梁浅则到了官清玄房前。他扣了扣门板,动作轻巧的推入,看见了独自站在窗前的单薄身影。
「阿玄,你怎麽醒了?」
官清玄转过身,眉心深锁,道:「我睡不着……」
「哈?你还在发烧,怎麽能不好好休息,为什麽睡不着?」
梁浅说着便朝官清玄走近,然而,在他方踏出第一步时,一股凌乱的灵力波动轻轻荡开,正是官清玄周身的气场。
他登时顿下脚步,问道:「为什麽你的波动那麽不稳定?发生了什麽?」
「……」官清玄深吸了口气,闭上眼,道:「我做了一个梦……」
「梦?」梁浅一脸懵懂,「难道是梦魇作祟?」
「不是。」官清玄摇了摇首,道:「是阴山上那只凶灵」
「凶灵?」闻言梁浅神色大变,道:「到底怎麽回事?」
「……梁浅,你还记得寒凌胸前那道伤吗?幸好,我坚持让他在凌玄山,离阴山愈远愈好。」
梁浅听出了官清玄语带玄机,忙道:「难道寒凌的伤口又复发了?有没有事?你到底梦到什麽了?」
官清玄抬眸看向梁浅,清澈的眼楮里满是恐惧无助,梁浅看得不由得一愣,自他认识官清玄到现在,从未看对方露出过这种怯懦的表情,不管是面对多大的困境都一样,云淡风轻的笑容始终如一。
「……阿玄,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梁浅拉着官清玄坐到茶几前,动手泡了一壶香茗,倒入茶壶中,向前推,道:「来杯茶吧,安心神的。」
官清玄捧起茶杯,看着里头的倒影,道:「梁浅,凶灵恐怕快要压不住了,方才的梦,是祂在警告我,不准轻举妄动,否则,寒凌身上的伤会连带受影响,最後,会……」
「阿玄,冷静点,先告诉我,你的灵力恢复到多少了?」
「……梁浅,对不起。」官清玄垂下头,小声道:「目前有三成,对不起,骗了你……」
「唉………」梁浅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知道,早就知道了。」
官清玄疑道:「你都知道?那为什麽……你不怪我吗?不骂我为什麽这麽糊涂吗?」
「阿玄,做都做了,我再骂你有用吗?还不如帮你一起处理应对比较实在,再说,如果是我,可能也会这麽做。」
梁浅抿了口茶,再度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官清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官清玄忽觉眼眶一阵酸涩发烫,咬住牙,哽咽道:「梁浅,谢谢……认识你,真好。」
「阿玄……你是不是又烧起来了?居然说这种话。」梁浅紧张的将手背贴上官清玄的额头,半响,确定没在烧,才道:「我说过的,别向我道谢,我是你兄弟,应当一辈子挺你。」
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抢在官清玄开口前,又道:「好了,时间不早了,阿玄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语毕,直接转身,快速退出房间。
四周再度归於平静,杯中的热气散尽,只余下手心的温度。
官清玄仰头喝尽杯底,独特的茶香充斥他口中,滑过喉头,果真有安定心神的效果。
一盏淡茶,多道心结。水波荡漾,千缕不散。
银白的月光照着窗沿轻柔撒入,官清玄恍然的看着满地苍霜,倏地,一股浓烈的怨气袭来。
窗外疏影摇动,明朗的视野里,闪过了一抹黑影。
官清玄警觉站起身,右手按在腰间的月牙弯刀上,屏气凝神。周围透出一丝危险的杀气,似在接近,却又若隐若现。
忽地,一阵阴风徐来,官清玄猛然抽出弯刀,寒光乍现,稳稳挡下了身侧的袭击。
刀下黑气凝聚,渐渐化出一个模糊的人形。
官清玄登时心里一惊,没想到过了十年,凶灵已经可以化出清晰的五官,而且,那轮廓还越看越熟悉。
凶灵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空洞无神的眼楮直盯着官清玄,那神情,竟和寒凌有七分相似。
抵着弯刀的力量逐渐加大,凶灵周身的黑气逐步扩散,眼看就快要失控,官清玄当即翻上窗台,往外奔去。
刺骨的风不断呼啸而过,明朗的月色下,官清玄跑过一条又一条的街,穿过曲折的小巷,为的就是寻找一处无人的旷地,不波及到屋舍居民。
後方的凶灵没一会儿功夫便没了踪影,官清玄仍是不停狂奔,他相信凶灵还没有离去,肯定还跟在附近。
路旁的建筑比起城中稀疏不少,到最後,两旁只剩下寥寥几座小庙。官清玄又向前跑了一阵,这才停下脚步,大口的喘着气。
不知不觉,他跑进了一片大广场中,而广场後方,则立着一间废弃古庙。
古庙的外墙早已斑驳剥落,敞开的大门望向正厅,一片狼藉,显是无人主持。
夜深人静之时,只剩枯叶扫落的喧嚣,官清玄手持弯刀,戒备的环顾四周,不出多时,阴风再次刮起,伴随着凌厉的杀意,直逼官清玄。
剑气相触,将两方各震退了几步,官清玄看向和寒凌神似的凶灵,祂的身上交错着许多大小深浅不一的伤口,像是某种邪术,看来着实吓人。
凶灵发出一声难听的低吼,目露凶光,血肉模糊的右手罩着一层黑雾,那黑雾时而化成利刃,时而偷袭,形态万千,令人措手不及。
官清玄微微蹙起眉,摸摸腰间,空无一物,方才慌乱之际,竟将羽扇落在了客栈中。此刻他手中只有一把不擅长使用的弯刀,其余连张普通的符纸都没有。
相比凶灵的从容把握,此刻的处境对官清玄来说实在是险上加险,没一会功夫,黑气又再次缠了上来,顺着银白的刀尖迅速上攀,紧绞不放。
官清玄当即将弯刀下砍,斩去一切纠缠,接着後脚一点,正向主动迎击。
白花花的利刃晃过眼前,凶灵慢悠悠举起右手,直接挡下了坚硬的刀锋,瞬息之间,祂又快速闪到了官清玄身後,对准了後颈,抬手劈落。
哐!
残破的右手落在坚硬的弯刀上,根本不堪一击,顿时血肉横飞,一片腥红。
趁着凶灵反应的空档,官清玄转身又补上一刀,这一刀砍在了凶灵肩头,并下划到腰际,留下一道渗着黑血的骇人伤痕。
几次过招,凶灵不比官清玄技巧灵活,本就千疮百孔的身躯变得更加满目疮痍,不断的逼迫之下,祂的怨气成倍增长,已濒临爆发界点。
官清玄运起法诀和煞气相抵,可却力不从心,体内的灵力不足以对付旺盛的怨念,趁防御的空隙,几丝黑气窜到他的体内。
「唔……」官清玄晃了晃头,感觉一阵晕眩,他的脑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并随着黑气的侵入逐渐清晰。
一个小小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那是个莫约五、六岁的幼小男孩,
此刻男孩正缩在阴暗的角落瑟瑟发抖,他的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漂亮的脸蛋苍白毫无血色,但一双如墨的眼楮仍是炯炯有神。
官清玄不由得一愣,他认出了画面中的小男孩就是寒凌,这时他们还未相遇,他并不知道寒凌的过去,也完全没想到在遇见他之前,寒凌过的是这种日子。
怪不得第一次相遇时,寒凌告诉他自己没有爹娘没有家,生活在这种环境,哪里会有家的感觉?更别说会有充分的关爱了,连最基本的照顾都没有。
男孩仍旧窝在角落发呆,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变化,彷佛早已习惯了这一切。这时,走廊另一端走出了一名少年,看起来比寒凌大上数岁,已是个年轻小生,长相倒和寒凌有些相似,唯独那双眼楮透不出星辉。
他不屑的睥睨脚边的男孩,接着,提起一脚奋力一踹,落在男孩伤痕累累的身子上,轻哼一声,离去。
官清玄的心一下荡到了谷底,他攥紧手中弯刀,冷汗浸湿掌心,一片冰冷。
画面跳转。
这次的场景是一片辽阔的竹林,画面中,男孩拿着细小的竹枝,对着空气挥舞,小小的身子精神抖擞,已不见前一幕的狼狈。一旁,方才的少年手持一把长剑,同样在空中比划,和男孩的动作如出一辙,只不过看在官清玄眼里,少年和男孩的差距甚大,少年的技术不够纯熟,动作也不比男孩流畅,资质明显不如男孩。
上天真的很不公平,虽说勤能补拙,但说到底,最後决定成就高低的,依旧是本身的资质。
少年再度粗鲁的挥了几下,烦躁的皱了皱眉,似是感觉到了自己的不足,他瞥了眼仍在练习的男孩,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半晌,他冷声道:「杂种,过来。」
男孩闻言微微一愣,接着立刻放下竹枝,走了过去,乖巧唤道:「哥。」
「谁是你哥了?叫你过来还迟疑,不想活了?」少年轻蔑的冷笑了声,将长剑抵在男孩的肩窝,稍稍用力,几滴鲜血自剑尖流淌而下。
男孩吃痛的蹙起眉头,小小的脸蛋有些扭曲。
「呵、哈哈、哈哈哈,你反抗啊,阻止我啊,死杂种,你凭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