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身 (butler)

　　“他有孩子了？”季擎泽靠在床上，此时心里的悲恸不会有谁了解。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医生走了进来“你考虑好了吗？”
　　李子沐看季擎泽完全失魂落魄不在状态，就问医生“有什么事吗？”
　　“病人胃出血严重，需要做手术治疗。”保守的药物治疗已经达不到治愈效果，只能手术。
　　“那就赶紧安排手术啊！”李子沐担忧的说。
　　医生看了下心不在焉的病人，这样不拿自己生命当回事的人实在是很难沟通“也得要他自己同意才行，希望你们家属也劝劝他”。
　　李子沐看了下好友叹了口气，“我先跟他谈谈吧”。
　　病房内再度剩下他们二人，李子沐观察半晌，不懂他的态度为何。
　　“能跟我说说吗？”
　　医院的消毒水味儿熏得人发昏，似乎自认识苏北以来他也成了医院的常客。季擎泽忍着难受下床，走到窗边往下看，也许能看见那个思之如狂的人？
　　李子沐走过去担心的劝着“你别乱跑了，去躺着吧。”以前生龙活虎的人怎么折磨成这样？消瘦了一大圈，下巴上胡须也不刮，头发也长了许多。“做个小手术就能好了，你为什么这么折腾自己？”
　　对方用盯着猎物般的眼神看着楼下模糊的人影搜寻，倒是显得精神了些。“他过得好吗？”
　　李子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是谁，是冯苏莉？或者其他谁？然后季擎泽接着解释了自己的问题“苏北，他过得还好吗？”
　　“哦，看不太出来。应该还不错吧，倒是成熟了不少，西装革履的像个初入社会的人了”李子沐突然回忆起当时那种怪异的感觉，以前就觉得这两人关系奇怪，如果是一男一女他肯定怀疑这两人有奸情了。
　　季擎泽听完直直的看向李子沐，没给他思考空间的坦白直言“我爱他”。
　　突如其来的表白，打的李子沐一个激灵“谁？”然后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晃过他的脑袋“苏北？”。相交十几年从未想过对方会喜欢男人？不过当初季擎泽和苏北两人之间的互动，一幕幕回闪过眼前，让他不得不正视这种可能性，可是十二岁的年龄差啊，他当时怎么想的？“你”他想说你简直不是人，怎么想都觉得好友像个变态诱惑小孩子掉进坑里。
　　“我们当时是相爱的”季擎泽回忆起两人在一起的时光，回不去的都是美好，正在经历的全是悲伤。
　　李子沐勉强接受了这个消息，也相信他们的感情是相互的“那你们怎么分开的？”
　　“他家里不同意”季擎泽垂下头无力的说。
　　“这可不像你啊，你会在乎别人的想法？”李子沐不觉得对方是个多么正派的人，他工作上狠厉，交际上也从不吃亏，对亲人更是凉薄，这么个人能因为别人让自己受苦吗？
　　季擎泽不可辨驳的摇摇头“你没见过他的父母，是很好的人。”他想到雨中的那一跪，想到苏母绝望恐慌的眼神，现在依然能感到揪心“我不能伤害那么爱他的人，而苏北又那么放不下他们”他不能让苏北为难在爱中抉择。
　　听完后李子沐一声叹息“你们哎”。他不知从何说起，也知道不是一两句宽心的话就可以影响到他的。“不管怎样，你先把手术做了吧。过去的事只能放下了”。他很后悔自己告诉季擎泽刚才看见苏北的事，大概这就是对方更不想好好生活的理由。
　　“这几年我全身心投入工作，还是每晚想着他不能安睡。生病是早晚的事，这次治好了，下次不又得进来？顺其自然吧，我不想再折腾了。”他早已搬回了两人以前的房间，只是那个人再没回去过。
　　李子沐看他整个人失去了生气，说完话就立在窗前也不再挪动，直到护士进来给他输液，都一言不语。只好先告辞离开“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走出病房后他有些急切地想找到苏北，希望他还没离开医院。解铃还须系铃人吧，也许只有苏北能劝劝他了。
　　看医院概括地图，产科在五楼。他进入电梯迅速下楼，产科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家属陪伴来的，当然也有一个人来做检查的孕妇。椅子上都坐满了人，以这情况看有很大概率他们还没排到号。他找了一圈最后在过道里看见了苏北，他大概是怕打扰到别人，所以一个人避开人群站在个不起眼的角落。
　　李子沐很快走过去，却看见他女朋友也刚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脚步因此顿了一下，想到这样过去是不是不太好，自己要说的话会不会影响别人的家庭，会不会遭到报应。但又想到病床上的好友，还是下定了决心走上前去。
　　“苏北！”
　　对于再次看见李子沐，苏北不觉得是偶遇了，显然对方是急切的在寻找自己。他奇怪的看向对方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李子沐看了下他身边的女人，犹豫着开口“能借一步说话吗？”
　　高慧很快理解了对方的含义，“你们聊吧，我去那边坐会儿”刚好有个孕妇进去检查让出了位置，她快速走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苏北还是跟着对方走到了安全通道里面的拐角处，这里没什么人会来，很安静适合交谈。
　　“李先生想说什么？”苏北对待他谨慎了很多，不似当初直呼其名。
　　李子沐不知该从哪儿说起,如果季擎泽不是生了病，他倒是希望这两人就这样互不来往了。
　　“你现在在哪儿工作呢？”
　　“日照酒店”
　　“我记得跟你专业不对口吧”李子沐以前听他说过是学计算机的。突然他觉得这酒店名字耳熟，“日照是鼎兴旗下的公司？”
　　“大概是吧”苏北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若是以前李子沐会觉得对方大概是不知道的，但现在知道了他们以前的关系不由得多想了些，“听说你跟季擎泽很久没见了？”
　　苏北看着他绕了半天弯子，不懂他到底想说什么“几年未见了”。
　　“你知道他生病了吗？”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就是想看看对方第一时间的反应。
　　听到季擎泽生病了，苏北当下是紧张的，如果是小感冒之类的李子沐不会刻意说出来，那是有什么重病呢？又想到李子沐来医院难道就是为了看季擎泽？“他怎么了？”
　　得到反馈后，李子沐决心告诉他实话，因为苏北大概还是对季擎泽有感情的。“医生说他需要做手术，但他拒绝了”。
　　苏北楞了一下，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他为什么不做手术？”
　　这种问题不是本人谁回答的清楚呢，李子沐叹了口气“大概是觉得手术也救不了他吧”毕竟医院能救人难救心。
　　苏北听完误会了，以为对方得了不治之症，手术都救不回来。“那么严重吗？他现在在哪儿？”
　　“在13楼”李子沐告诉他，又提议“留个电话吧，有事方便联系”。万一苏北早就放下了，不想再见故人，那还有个转圜的余地。
　　两人交换了手机号，李子沐因为公司还有事就跟苏北道了别，毕竟之后的事情如何发展已不是他能掌握的了。
　　高慧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等他，看见苏北过来就站起来“你们谈完了？”
　　“嗯”苏北想了下还是跟她说“我有点事，你一个人回去可以吗？”。
　　看他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难事，高慧体贴的点了点头“你有事就赶紧去吧”。
　　他把高慧送上车，才重新走回医院。到了十三楼他走到护士站问“请问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位姓季的先生？”
　　一位年轻护士很热情的告诉他“有的，左拐直走015”。
　　苏北道了谢，按她的指引走过去，他们4年没见了吧，越是接近越是胆怯。他会不会不想见到自己？至于季擎泽当初为什么离开，这种问题苏北已经不想问了，四年时间让这个问题的答案变得毫无意义。
　　空间似乎在这一刻转换了无数场景，这是第三次在医院碰面了，估计两人确实磁场不和，要不然能这么多灾多难呢，他自嘲的想。
　　站在病房门前反而没有犹豫了，无法否认他想见这个人想得要命，而李子沐给了他一个借口站在这儿，吸了口气他敲响了门“叩叩叩”。
　　“请进”里面响起那个久违的声音。
　　苏北转动门把手打开，短短的过道几步走完，他进到里面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季擎泽。左手挂着输液管，右手夹着一支烟，闪着浅淡的黄色火光，正冉冉升起一丝烟雾。这个老混蛋已经35岁了，比以前精瘦了不少，可能因为生了病，显现出一些以前从未见过的颓废。
　　那一瞬间仿佛世界都定格住了，除了点滴瓶内液体还在流动，手指尖的香烟缓缓在燃烧，其他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他们听不见外面呼叫器的声音，护士病人走动的嘈杂都被这扇门阻隔开，仿若两个世界。
　　“好久不见”最后苏北回过神艰难开口。
　　“好久不见”季擎泽将已经熄灭的烟蒂扔进垃圾桶，然后站起身推着输液架向苏北走来。
　　肉眼可见的几步路，两人却仿佛踩过遍地荆棘终能相遇。在距离一步的地方他停下来，克制住拥抱对方的冲动给了一个勉强称之为笑的模样“你，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