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宇伸手挑了一下小道士的下巴,笑问道:“老头儿开窍了?知道关心我了?”
小道士抿抿嘴,欲言又止。
林江宇眯着眼睛凑向他,“嗯?说话,不然我叫人放狗咬你。”
小道士狠狠咽了一下口水,“师父说这东西没准能保佑你多活两年,防止你又惹什么祸让人乱刀砍死或者乱棍打死。”
“哼,我就知道那老头没那么好心,这分明是拿块破桃木来恶心我。”林江宇话虽这么说,却低头将那桃木护身符系在了腰间。
小道士望着林江宇腰间晃动的桃木牌子,竟笑得比蜜瓜还甜。
这颗甜蜜瓜后来被林江宇拉进了护国府内,小道士本来说着参观一圈儿就走,可进来后就在里面玩开了,常年在武当山上扫院清修的他哪里见过护国府这样的雄奇建筑,在龟岛上趴了半天才愿意下来。
那日晚些时候,林江宇带着小道士去了一趟博翰阁,将二层的奇珍异宝向他介绍个遍,又带他爬上三层去淘了些道家真言,趁三哥不在,一股脑地将那些书籍塞进了小道士的怀里。
俩人此时聊得火热,第五层楼阁内的南遥却有些水深火热。
道法仙门,至清至玄,实则与南遥来自冥界的恶鬼污浊之气相克。
这小道士虽然不谙世事,可体内流转的道门真气却极为强大,自打他进了护国府的大门,南遥便开始觉得胸口发闷,脑子昏昏沉沉的。
如今这小道士又是只与他隔了一个楼层的距离,南遥更是觉得身子越来越不听使唤,拘魂索缠在灵牌上,却怎么也抽不出其中魂魄来。
南遥也知道,林江宇是故意的,和老魁习了那么多年阴阳术,林江宇不会不晓得这些。
“再上一层,我带你看看我爹收藏的兵甲。”林江宇挎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小道士的脖子说道,目光越过楼梯向常年不燃灯的顶层瞟去。
小道士却摇摇头,一脸严正说道:“别再上了,楼上的那位可能不大舒服。”
林江宇一怔,有些尴尬地笑道:“原来你知道啊。”
小道士眼珠提溜一转,说道:“武当山也有这样的气息,师父叫我别去管他们,万物生灵,自有其道,顺遂自然为好。师父还说,这便是上乘道法。”
“哟,这老头还会说出这种话来,我以为他就只会追着我骂畜生。”林江宇打趣儿道。
“师父也说了,那是替天行道。”小道士晃着脑袋说道。
林江宇恨得差点儿把大牙咬碎,向小道士的怀里掏去,“把书还我。”
小道士一拧身,将怀中的书奋力向下一推,塞进了裤裆中,转身负着手望向林江宇,眼神颇为无辜,说道:“我饿了。”
林江宇重重叹口气,表示认输,攥了攥拳头带着小道士下楼,边走边说道:“炖只大水龟给你怎么样,龟壳你还可以背去防身。”
小道士不知好赖,欣然答道:“好啊。”
林江宇哭笑不得,“好你个鬼啊。”
博翰阁五楼上的人终于松了一大口气,在心里头和林江宇记下了一笔账。
武帝城外,两名挎刀的剽悍男子牵着两匹身形壮硕的大宛马走在泥路上。
“大哥,你说这林焱也够放心的,把自己那个瘫了的儿子和那个不争气的小儿子放在府中,自己则领兵而去,他就没想过他的仇家会趁着这个空当来寻仇?”其中一个男子问道。
另一个男子转头翻了他一个白眼,“你小子想事情不要总是这么简单,林焱每次出征都会在护国府内埋伏下自己手中的死士,不然你以为,仇家如过江之鲫的林焱的那几个儿子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其中一个男子一听这话便没了主意,透着些胆怯问道:“那怎么办?咱们能成功吗?”
“你怕个屁?”那个年岁稍大的男子骂道,“放心,只要绕过那些死士的视线,混进护国府,不愁成不了事,能不能为老大报仇,可全靠这一哆嗦了,你可给我机灵着点。”
另一个男子咬咬牙,壮着胆子说道:“放心吧大哥。”
“行了,马也累了,人也累了,先在路边客栈歇息一下,明儿晚上行动。”男子说道。
然而两个男子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根本活不到明晚。
暗夜里,人们多是熟睡的,不过这世上其他的东西可不一定。
这不,两只半臂长的蝙蝠就趁着黑夜闯进了这二人的屋子里。
片刻后,屋内的原本大如雷鸣的鼾声就停止了,而且永远不会再响起,两只蝙蝠的肚子却是滚圆的,悠哉悠哉飞回了护国府林江宇的屋檐下。
林江宇坐在门前打着呵欠,听小道士念叨着他的晚课,偶尔向屋檐上瞟一眼,悄悄捻了两下手指。
两只蝙蝠极为听话,无声移到暗处躲藏起来。
院中唯有小道士讲着他那些无聊的晚课,林江宇听着心烦,向后一倒睡得昏天黑地。
第6章 第六章 往事不堪回首
实际上,若论起腹中经纬、明察秋毫,林江宇一点儿都不比他的大哥林文贺差,要不然他也不会是护国府上唯一可以与林安易对弈还能得几场胜局的人。
不过就像南遥说的,林江宇有装傻的天分,装到林焱都不知,就更别提那些仇家。
林江宇有时也甘愿别人把自己看成一个钟鸣鼎食的膏粱子弟,无德无用,因为如此才可泛舟护国府,逍遥自在。
林江宇自在着,林焱却还在西北荒漠吃着黄沙,啃着干草。
护国将军的军营帐门外,立着一个持戟的武典大将,铠甲上落了厚厚一层的黄沙。林焱撩起帐门帘子走出去的时候,这大将仍是笔直站着,目光刚毅。
林焱望着他笑笑,抬手帮他抚了抚肩上的黄沙,将羊皮水囊递了过去,说道:“昊空,喝点儿水吧。”
“末将不敢。”张昊空答道,那声音好似一阵凉风吹过生了锈的破铜锣,呜哩哇啦,让人听着难受。
林焱叹口气,也不再去推让,倚着帐门望着漫天的黄沙。都说春风不度玉门关,可这还没到玉门关呢就已经是寸草不生、沼泽遍地,行路极为艰难。
“昊空,你跟我多久了?”林焱喝了一口水,淡淡问道。
张昊空抿抿干裂的唇,微一沉吟,答道:“有十五年了。”
“十五年......”林焱念叨着,“从辽东转战漠北,真是多亏了你们这些人。”
张昊空没答话,只是原本坚毅的目光暗淡下去几分。
遥想多年前,辽东一战,林焱麾下铁骑损失了近一半,天字营亲卫军全军覆没,要不是身边那些骁勇大将用肉身筑城人墙,承万剑穿心之苦掩护余下人马撤退,恐怕都不会再有后来的林江宇。
在那两年后的白登山一战,对手是蒙古游牧部落,林焱的铁骑虽骁勇却占不了太大的优势,苦战月余,兵马疲敝,林焱都有已经有了同归于尽的念头,好在这时那蒙古部落的内部闹上了矛盾,自相残杀,林焱这才侥幸取胜,只是回望身后的残兵剩马,竟比路边乞丐强不了多少。
好不容易又培植了一批精悍人马,转战雁门,却偏偏遇上瘟疫,兵士个个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林焱也没办法,应着头皮迎战,摆开八面巨鼓令人擂响,林焱骑在绝影马上首先冲入敌阵。
鼓不歇,战不绝。
林焱看着身边战士的头颅像割麦子一样被人割走,却依然大喊杀敌。
后来血流成河腥气熏天,林焱站在战场中,颤抖着手拔去肩上的肩头,长笑当哭。
林焱的太多部下死在北方一线的边境,北梁王朝建立后,林焱就将护国府建在了北境。朝廷也没有反对,而是给了林焱在北境的莫大权力,两方至今在表面上仍是相安无事。
张昊空跟了林焱这么多年,刀锋枪尖上滚过,那些血色往事也一清二楚,更是了解林焱如鹰隼豺豹一般的脾气秉性,故而这可以以一当十的难得武将一直守在林焱的身边。
可林焱不知怎样想的,倚着门框却说道:“昊空,这次回去之后,我要去趟京城,没准还能遇见原鸿信那个老狐狸,不过你就不必跟着我了,在武帝城看好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他若是少了一根汗毛,我可饶不了你。”
张昊空终于有所动作,脖子僵硬地转了一下,惊讶地望着林焱,问道:“您准备独自进京?”
林焱点点头,“最多带上一百精骑,进京排场若是太大,免不了就会让龙椅上那位不顺心,尾巴这东西,该夹着的时候就要夹着。”
“可这路上要是有什么事......”张昊空颇为担忧。
林焱姿态洒脱,“不用担心我,现在这情况下也出不了什么事,你将府内照管周全就好,虽说武帝城中如今也安插着两个绝世高手,但我总觉得加上你我才更放心一些。”
张昊空转回头,坚定应了一声,“末将遵命。”
而所谓林焱在武帝城养的两个绝世高手,其中一个竟是近在眼前,就是那负责林江宇衣食起居的温婉奴婢,名唤孤梦,看着虽柔和,但耍刀弄剑均不在话下。
孤梦善于察言观色,那日一见小道士就知道他是来找林江宇的,便去告知了自己的主子。不过孤梦怎么也琢磨不明白林江宇这段日子为什么总愿意往博翰阁去,按理说那个地方里的东西没有一样会吸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