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尘则蜷在榻上,慢慢等着痛感平复,他忽然极其厌恶自己,厌恶这个三番两次将如此软弱肮脏的样子展现给南遥看的自己,厌恶在沈萧元身下难以逃脱的自己,也厌恶没出息地对南遥念念不忘的自己。他宁愿南遥今日没赶到,宁愿今日的自己永远归于平静。
可一切却还在继续,所有污浊苦痛的回忆依旧煎熬着他。
想至这里,杨思尘强撑着起身,穿上衣物披上外袍,推开门走了出去。
南遥将手中断开的木条向地上一掷,却听见屋门响动,转头望去便见杨思尘扶着屋门踉踉跄跄地走出来,深秋的风吹着他并不厚实的衣袍以及他愈发单薄的身子。
冷风落叶中,两人便如此相互望了片刻,南遥却是先忍不住地向杨思尘走过去,抛开以往的所有冷漠和顾忌,将这个他念了几十年的人搂在怀中。
杨思尘鼻子一酸,靠在南遥的怀中贪婪片刻,却还是说了句:“南遥,我是不是已经给你添了太多麻烦了?以后我是生是死你都不要管了吧,就当从未认得我。”
“傻话。”南遥微微一怔后说道,将杨思尘搂得更紧了,生怕一松手这个人就像是一股烟一样飘走一般。
“我说的是真心话。”杨思尘接着说道。
南遥闻言一阵沉默,黯然问道:“你就这样希望与我江湖不见?”
杨思尘心里一沉,一声“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再之后便只能看着南遥将他放开,转过身去一点点走远。
当真希望江湖不见?
想说“是”的杨思尘却不知自己如何想的,竟冲着南遥的越行越远的背影大声喊了一句:“南遥,我喜欢你。”
这一句话,令南遥的脚步瞬间顿住,愣在院门口半晌才回过了神,而后背对着杨思尘却笑得比春阳还暖。
南遥知道这是上一世的林江宇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知道自己执拗地等了这好些年就是为了这样一句话。南遥转过身去,前生至今朝,似乎所有的等待都值得。
但杨思尘此刻却揉着眼睛哭得及没出息,哭得脸上灰蒙蒙的一片当真难看。不过南遥却不嫌弃他,微笑着走回他的身前,挑起他的下巴吻了上去。这一吻混着泪水苦咸的味道。
杨思尘被南遥这样深情地吻着便哭得更厉害了,嘴咧得像是个刚刚尿了床不知所措的孩子,南遥帮他擦着脸上的泪水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不由得不耐烦地吼了句:“行了,别哭了。”
杨思尘还是那么听南遥的话,被他这样一吼立刻将哭声憋了回去,咬着嘴唇不吭声,只抬眼看着南遥。刚刚那番剖白杨思尘不知何时便藏进自己心里了,慢慢生根发芽再也拔不出去,经历了今日这事儿后再也藏不住,便没多想地说了出来,殊不知这句话对于南遥来讲有多重要。
南遥望着目光充满委屈的杨思尘笑笑,低头在他唇上轻吻了一口,柔声道:“我知道。”
杨思尘大约是哭傻了,不过脑子地脱口问道:“你,你知道什么?”
“你喜欢我。”南遥微笑道。
杨思尘听了这话,脸倏地红了,低下头去不再看南遥。
南遥笑得更欢欣,在杨思尘额上留了一个吻,说道:“你在这儿等我几日别乱走,待我办完最后一件事便回来找你。”
“你又丢下我。”杨思尘皱眉。
“我说过我一定回来。”南遥道,语气笃定得杨思尘不得不信,他却没有细想南遥这最后一件事的意义。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宽限一日
按照南遥的嘱咐,杨思尘在奉安城的这座小屋中等着南遥再度归来。
他并不知南遥去做什么了,他只是在这段日子里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据说江湖第一大杀手帮派暗泽阁的阁主沈萧元暴毙。
传言那纵欲无度的沈萧元沈阁主在临死之前还在玩弄着一个小娈童。而据那小娈童后来说,沈萧元那日也不知怎的了,做着做着便突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表情极为狰狞。不大一会儿他胯上那东西就软下去了,接着就见他向后一仰,栽过去了,那小娈童去推他他也不起,再一试鼻息,这沈萧元居然已经断气。
杨思尘实则到现在都不知那日欺辱自己的人姓什么叫什么,便更别提什么暗泽阁了,他听了这事儿后只是暗自摇摇头,一会儿功夫便抛到脑后去了。
杨思尘却不知这事儿是南遥干的,他用那条拘魂索将沈萧元的魂魄带离了他的肉体,而恰好的是,沈萧元的这个魂魄正好是南遥所集的第一万只。
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欺辱杨思尘了,可很快地,也不会再有南遥了。
南遥以冥界游魂的身份更改了凡人的命格,犯了大忌,也许不出几日的功夫便会有冥界的使者押他回去问罪,纵然白凝不会太为难他,玄贺那铁面之人也断断不会轻饶了他,下狱受刑已经是必然的事情。
也许正是知道这会是必然的事情,南遥才不去在乎它,他的所有心事都已经了结,就连他回到奉安城那日都正好赶在初雪,就像是老天特意关照他一般。
当南遥怀着满心轻松跨入小院中的时候,恰看见杨思尘手中攥着一枝不知从何处折来的梅花,正要往嘴里送。
南遥忙走过去笑着阻止,推了他的脑袋一把,说道:“你是饿疯了吗?这东西都要往嘴里塞?”
杨思尘可算盼到南遥回来了,忙扑进他怀里蹭了蹭,仰脸道:“不是......我只是看它开得可爱就忽然想尝一口。”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瞟着南遥的唇,竟觉得南遥的唇比这梅花还可爱。所以杨思尘在咬了咬牙后,倾身上去嘬了一口,接着道:“你怎么才回来,我都想你了。”
南遥听着这话,笑意似他手中于寒冬里盛开的梅花,接着把杨思尘吻了个过瘾才道:“我应该再晚些回来,叫你多想我一阵的。”
杨思尘皱皱鼻子,提着南遥的衣襟道:“你敢,我再也不放你走了,我不想再和你分开。”
南遥闻言,把杨思尘的脑袋按在自己的怀中,不让他看见自己脸上极为勉强的笑意。
杨思尘却未想太多,只当南遥是答应了。
都说瑞雪兆丰年,奉安城的初雪便下了厚厚的一层,想来明年必定是风调雨顺的大收之年。
南遥坐在屋前的石阶上,眯眼看着雪中的景色,他身上的温度无法将雪花融化,所以片刻功夫,头上和肩上便会落上薄薄一层的雪花。
杨思尘盯着南遥看,看雪花将他染白,然后极为耐心地将雪花拍下去,再等着雪花又一次将他染白,再抬手拍掉,如此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好了,你不要再拍了。”最后是南遥先不耐烦了的,一把抓住杨思尘乱舞的手握在自己的掌中,责道:“你就不能老实待一会儿?”
杨思尘偷偷笑笑,挪了挪屁股靠得里南遥更近。
南遥温柔一笑,将他搂紧怀里来,揉了揉他的脸颊问道:“你冷不冷?”
“不冷。”杨思尘摇头答道,肩膀却不自觉地微微抖了两下。
南遥也不戳穿他,而是扯了自己身上的墨色外袍将杨思尘裹了起来,顺便地,将那枚在自己怀中待了许久的翡翠柳叶挂回了杨思尘的颈上。
杨思尘见那柳叶再度回到自己身上,惊讶地望向南遥。
“好好带在身上,别再摘下来了。”南遥说道。
“你不会再拿走了?”杨思尘问。
“不会了。”南遥笑道,“这东西还是你留着比较好。”
杨思尘摸着翡翠柳叶转了一下眼珠,总觉得这话里有些特殊的意味,他想问却又不知应该如何问,便拽着南遥的衣襟轻扯了一下,疑惑望向他。
南遥低头,装作看不懂杨思尘的眼神,在他的额上轻轻吻了一口。杨思尘闭上眼睛,觉得那吻像是有人在他的额头上点了一小块儿霜雪,凉却不冷,冰而不寒。这等感觉,天上地下,只有一个人可以与他。而杨思尘睁眼的时候,那人便在他眼前,目光如水,眼似深潭。
杨思尘看不够一般地望着南遥,他脸上此刻满是收不住的笑意,野豹子一般向南遥扑过去,将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拥着他滚下石阶,沾了满身的霜雪。
“你真的不嫌冷?”待两人滚在院中的时候,南遥刻意让杨思尘伏在自己的身上不让他枕着雪,挑眉向他问道。
“不冷,你不要啰啰嗦嗦地问。”杨思尘道,他此刻已经红了脸,被欲火灼烧着自然不觉得冷。
南遥无奈地笑笑,问道:“你是何时变得这样野的?”
杨思尘不答,只低头吻下,将南遥嘲笑一般的问话吻了回去。南遥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渐行渐醉,只求贪欢一晌。
雪还在纷纷地下,莹莹的白雪迷乱了杨思尘的双眼,他觉得冰凉的雪落了他满身,一处都不曾放过。身内身外,冰火两重,而单单一处却是冰火相融,那滋味令人沉醉,叫人难忘。
雪越下越大,似乎要将二人埋没,许久后,杨思尘才在屋中感到温暖。屋中炉火烧得正旺,他的身上裹着一层又一层的被褥,南遥则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水送到杨思尘的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