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尘听了这没头没脑莫名其妙的话,将撇过去的头又转了回来,口中呜呜嗯嗯的想要说话。
老魁见状,拿开了他口中的布条子。
结果杨思尘开口劈头盖脸地问:“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找错人了吧?”
“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你小子这模样我还能认错?”老魁嘀咕道,将布条又塞回了杨思尘口中,“你今儿晚上可就将就着这样待着吧,我知道你小子鬼主意多,你要是跑了我可不敢保证能将你寻回来。等明日见了南遥,你由他发落。”
杨思尘一番无奈,少不了腰酸腿疼地被捆了一晚上,这还不说,第二日还要被老魁用麻袋装着扛出客栈,晕晕乎乎地也不知道自己被带到哪里去了,不知多久才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屁股总算挨上了一张长椅坐定。
老魁将杨思尘扛到了一个露天的茶馆处,边喝着茶边等人,还时不时恶意地敲一下杨思尘的脑壳。
杨思尘于麻袋中暗自翻了一阵儿白眼。
一盏茶的功夫后,老魁才见南遥走至桌前坐定。南遥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瞄了眼老魁身边不知装了什么的麻袋,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找我什么事儿。”
“自然是好事儿。”老魁邪笑,“有一个人,偶然碰见了,带他来见你。”
南遥心不在焉,并没听清老魁说什么,低头喝了一口茶未理他,再抬头却见老魁麻利地将身旁的麻袋口解开,露出里面脸色苍白头发乱蓬,但面庞眉眼一如曾经的面孔。
一口热茶堵在南遥的喉咙,将他呛得狼狈。
杨思尘哪里还记得那些前尘往事,瞄了一下面前杯茶水呛到的男子,而后便目光幽怨地望向老魁,但见老魁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呛茶男子,便又将目光移了,也向那男子望去,却见那男子直直地望向他,目光中满是他读不出、看不透的东西。
此时这三个人一个望向一个,气氛极为尴尬,杨思尘眨眨眼睛实在觉得莫名其妙,便壮着胆子狠狠踩了老魁一脚,扬起下巴示意他将布条拿开。
老魁回神吃痛地“啊”了一声,转头笑骂道:“臭小子,反了你了,敢踩我?”说罢将杨思尘口中的布条拿出来,继续道:“你想说什么便说,你面前这个情种念了你好些年了。”
杨思尘狠狠皱起眉头,将捆着的双手伸到老魁鼻子底下,哭丧着脸无奈说道:“哪儿跟哪儿啊,我都不认识你们。你快点儿给我解开,我还有事呢。”
老魁却指了指南遥,向杨思尘说道:“放不放你走,他说了算。”
杨思尘转过头去,见那男子还在怔怔望着自己,傻了一般。接着见身旁的黑毛老怪物站起身来,微弯下腰向那男子沉声说道:“你若是想让他留下,就好好惜他这一世,若是不想再牵扯他,就当这小子从没来过。”
老魁说罢转身离去,留杨思尘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细细碎碎地骂。
怔了半天的南遥这时却开了口,盯着杨思尘胸前的翡翠柳叶,问道:“谁让你带着它转世的?”
杨思尘闻言转回头,眼前的男子不知何时眼里满是哀伤,看得他竟没了脾气,懦懦缩了一下身子,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什......什么意思?”
南遥蹙着眉头,语气多了几分责备:“你决绝到转世时也不回头再望我一眼,却偏偏要带上这个念想?林江宇,你到底怎么想的?”
杨思尘半张着嘴一时不知应该如何答话,下意识用捆住的双手护着胸前的翡翠柳叶,半晌后迷茫道了句:“我叫杨思尘,杨思尘。”
“还我。”南遥不听杨思尘说话,而是摊开手掌,伸向他说道。
“啊?”杨思尘还是一副不解的模样,呆呆问道:“还你......什么?”
“柳叶,还我。”南遥的语气带着几分命令。
杨思尘一听这话便又来了脾气,实在不知这人是哪里不对劲,第一次见面就大言不惭地向他要东西,于是眼睛一翻,理直气壮说道:“我凭什么给你,我又不欠你的,你快些将我松开。”
向来冷漠如冰的南遥今日竟被杨思尘点出了火气,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来,扯上杨思尘胸前的柳叶,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
杨思尘的脸此刻距离南遥极进,忽觉一丝凉气幽幽袭来。
南遥含盯着杨思尘的脸,目光有一丝愤怒,手上施力,拴在细红线上的翡翠柳叶在红线无声地断裂之后落在了南遥的手中,被拉扯的红线则在杨思尘的脖颈上割出了一条血口,血珠自伤口渗出,染在他的领口处。
“这是我的东西。”杨思尘瞪着眼睛吼道,那翡翠柳叶是因是随他出生之物,一直以来都被他宝贝着,如今落到面前这陌生男子手中,不得不让他觉得气愤。
南遥神色黯然,握着那柳叶直起身子,冷冷道:“曾经是。”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暗泽
这些年中,南遥日日念着林江宇是真,气他最后的决然也是真,念了这几十年,也气了这几十年,于是再见他时,纵百味杂陈,也因为往日欺负他欺负惯了,便必先要将火气撒出来一番。
杨思尘自然对南遥不服,但因双脚被捆着行动受限,只得似兔子一般跳起来一下辩白道:“曾经是,现在也是,你快还给我。”
南遥两根手指捻着柳叶细细摩挲了一下,睨了杨思尘一眼,未再说一句话,身形在晨曦中瞬间消失不见。
杨思尘见鬼一般愣在原地,半晌才回神,忙求了茶馆的伙计帮他解开手脚上的绳子,站在茶馆门口四处望望,根本没见到刚刚那奇怪男子的身影。
那柳叶分明是杨思尘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如今莫名其妙地被一个男子拽了去,惹得又是气愤又是焦急,下意识地往怀口一摸。
得,屋漏偏逢连夜雨。
原本被他放在怀中的小木匣子,不知何时已然遗失不见。
而不久之前,两条街之外的胡同口深处,蹲着两个刚刚四五岁的小娃娃,其中一个头上扎着红绳的小娃娃手中捧着一个朱漆的小木匣,好奇地上下看着,看了片刻便解开锁扣,将这木匣子打开。
只见木匣之中静卧着一只已经被风干了的手指头,手指头上还带着一个小铁环,铁环上刻着几个小米粒大小的字,还未识字的娃娃并不认得。
另一个娃娃略微胆小,见到匣子中的手指,立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那拿着小匣子的娃娃却不怎么惧怕,犹豫了片刻后将那指头倒了出去,一脚踢远了,再将木匣子塞到大哭着的娃娃怀中,小大人儿一般哄着:“乖弟弟,你别哭了,那脏东西被我拿出去了,这盒子留着回去给你装糖块怎么样?”
小娃娃听了这话,果然止住了哭声,但仍旧是抽抽搭搭地抹着泪珠,轻轻点了点头,由自己的哥哥领着,回家去了。
如此,这千里迢迢自天应城而来的木匣子便被两个小童带到家里装糖块去了 ,而那价值一万两白银的风干手指被路边的野狗叼走,不知遗落到哪里。
只是这可苦了杨思尘,他这两天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不停地打听,一是为了寻找那小木匣子,二是寻找黑毛老魁和南遥,希望可以要回自己的柳叶。
可惜一连找了几日都没有个结果,原是老魁早已不住在京城中,依着以前的习惯住到京城之外的山中去了,南遥便更是不知所踪,杨思尘就是在京城掘地三尺怕是也寻不回他的东西。
所以这日,杨思尘精疲力竭无比沮丧地坐在一家小酒馆中,手边一壶米酒,聊以消解疲惫。
恹恹灌了半壶米酒下去,杨思尘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心思郁闷连目光都失了神采,京城的繁华热闹早已提不起他的兴趣,若是寻回了他的柳叶,他必会去找一个山水秀丽的地界,再也不踏入京城半步。
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中,杨思尘忽然觉得后颈一沉,像是有人轻按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却见一个身披鸦青色轻缎外袍的男子稳稳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男子眉宇气度轩然,虽是浅笑着,却隐含威严。
呆望了这男子片刻后,杨思尘这才认出这人便是那日天应城赌场中的青衫客。
杨思尘先是惊讶,继而不解,最后才是有些心虚,狠狠吞了一下口水。杨思尘知道这男子武功奇高,便也不愿跑了,拎过手中的酒壶晃了晃,撅着嘴向那男子递过去。
男子笑笑,接过酒壶仰头饮了一口这并不太浓郁的米酒,再将酒壶放回桌上,一连串动作极有风度,随后盯着杨思尘问道:“听说......东西你没有送到?”
杨思尘一手搁在桌上,另一只手的食指缓缓敲在腰间长刀的刀柄上,皱眉反问道:“你既然要来京城,那东西为何不自己送,却要费银子雇我跑一趟。”杨思尘此言带着一丝怨气,若不是因为那个木匣子,他也不至于被人莫名其妙地夺了东西。
那男子听后,面色依旧平静,说道:“不必管我来不来京城。你要知道,那盒子里的东西价值万两白银,如今让你给弄丢了,便是你欠了我万两银子,不得抵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