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大大的冤枉!”联盟代表急道:“我盟与贵派一向以和为贵,怎会做出这般不义之举?”
陆寒霜不紧不慢道,“贵盟恶行累累,不义之举未曾少做,何况多添一件?”
“你你你……”联盟代表无言以对,指着陆寒霜,气得手指发抖,鼻孔喷张,“这等话实在诛心!你既然如此振振有词,倒说说我盟是何居心?”
任是代表脸黑如炭,陆寒霜眼观鼻、鼻观心,一派淡定,“我又不是联盟,怎知联盟居心何在?”
两方各执一词。
掌门不好表态,同峰主们交流片刻视线,齐齐望向事主的师父——兮渊却把目光投向陆寒霜,“这事与你有关,不若你说说如何处理?”
陆寒霜拱手,“既然联盟非说夜袭是旁人栽赃,想必死的也非那批身份牌的主人,不若让正主出来与我当面对峙,可好?”
联盟代表脸色一僵,“那队巡夜的人已被灭口。”
陆寒霜轻“哦”一声,意有所指道,“也不知是真被灭口还是烧成了灰,反正死无对证联盟还不是想如何说便如何说?”
“那你道如何?”
“……既然联盟无法自证‘栽赃嫁祸’的是‘假冒之人’。”陆寒霜顶着联盟代表难看的脸色,上前一步,向掌门请命。
“我听闻夜袭事发后那门派的弟子尽数被押送到联盟。”
陆寒霜道,“请掌门允我亲自前去审问,弄清事由!”
“可。”
夜袭一事疑点尚存,陆寒霜并不指望能把联盟拉下马,不过是埋下一颗分裂异界两大势力的种子。
他到了修真联盟,除了例行审问,便是探明《天地书》第三卷。
这一日,他联络了前些日子放走的长老那批人,助其劫狱,趁着联盟大乱浑水摸鱼盗走圣书,便回宗门复命。
是夜。
陆寒霜翻开《天地书》第三卷,通篇白纸,竟是本无字天书。
烛光幽幽,勾勒出他深邃的眉眼,良久,面色渐沉。
“竟然无法解读。”
陆寒霜皱眉,“……不该如此。”
照理说,他参透了《天地书》本源道力,既然能凭此寻获圣书踪迹,更应该能呈现隐藏的文字,怎会一无所解?总不能是此界天道对他排斥至深,才沟通不了本源之力?
怀着心事,隔日去复命,陆寒霜的气场便格外冷凝。
掌门以为他是介怀未曾找到证据,宽慰几句便放人离开。
路上弟子们见他怏怏不乐,也未曾指责他办事不力,只骂联盟狡诈,做事滴水不露。联盟夜袭一事不了了之,非但没有大事化小,反而引起门派警惕,夜袭受害的弟子正义无法伸张,对联盟暗恨藏心、耿耿于怀。
陆寒霜回到青云峰,没有直接回院子,而是拐进了惊涛殿。
殿中兮渊盘坐蒲团上,长发席地,正摆弄古琴听涛。堂堂天下第一人,整日无所事事,颇有情趣地研习一上古琴谱。
闻脚步声停在身侧,兮渊也不抬头,专注于琴上,偶尔翻页,偶尔拨弦。
陆寒霜也不打扰,盘坐一旁。
静伴许久,兮渊研透琴谱,才启唇问了句:“何事?”
“我知《天地书》是禁地遗落之物,前番联盟大乱,我意外寻得,特奉给师父一阅。”
兮渊不置可否,下巴微斜,示意身侧燃着香炉的案几。
“放那吧。”
竟是看也不看,并不关心的样子。
兮渊合上琴谱,长袖一拂琴弦,静一瞬心,才抬指奏乐,悠悠琴音古意,伴着袅袅馥郁熏香。
出乎意料的陆寒霜忍了片刻,忍不住在弦乐转节、琴音低弱时插了一句,“好歹是天地至宝,师父怎不检查一下真伪?若是寻错了怎么办?”
兮渊唇角微牵,倏忽笑颜缱绻,有种格外温柔的错觉。
他停指压弦,伴着刺耳“铮——”声,蓦然侧首,一双眸子夜般深沉,纳入陆寒霜眼中的冰雪,仿能包容一切,洞视一切。
陆寒霜心弦一紧。
眸中冰雪簌簌,恍若大雪将崩时,兮渊才收回视线,满身迫人的气场也状似无意地融于霜雪中,微透凉意的声音用近似温润的语调,说:
“《天地书》第三卷是伪造的。”
陆寒霜睫毛一颤,垂下眼眸。
兮渊恍若未觉,再续琴声,边奏边道:“因是无字天书,所以无人发觉……”
陆寒霜等了片刻,不见兮渊继续,抬眸一看,意外对上一双已是春意潺潺的眸子。不知何时开始,兮渊凝视着他,不动声色,不含锋芒,隐着些微探究与思量。指下琴声呜咽鸣奏未停,陆寒霜才未曾发觉。
“就这般好奇?”兮渊问。
不等陆寒霜解释,兮渊再次道:“真本交付禁地前已被替换,去了何处只有龙神知晓,如今白禹只是一座功德像,天下再无人可知,你便是好奇,为师也无法。”
“……您这意思,仍有有法之处?”
“是也。”
“您指什么?”
“我曾有幸一览真本,扉页夹层里有一棋谱,阅之颇为费解,我一时心起,就撕了下来。”
陆寒霜薄唇微颤,“那您可愿意借弟子一观?”
琴声一顿,复又起。
“说出个原由便借你。”
陆寒霜垂眸,“……一时心起?”
“呵。”兮渊朗朗笑声穿插于琴音里,一露狂肆,一含幽咽,竟有些表里不一的微妙感。
仿似电流从陆寒霜脊椎攀爬而上,颈背发紧,头皮微麻,一阵音波忽而卷起雪白的发,送到兮渊掌中。
兮渊停奏,摩挲一缕白发,笑言:
“你之胆色傲气肖我,不知是否也有为师敢逆天灭神的猖狂?”
他若有所指,“若如此,为师倒不知该赏识你还是提防你了?”
陆寒霜拽回头发,不改淡漠,“师父所言,弟子不解。”
“你说不解便不解吧。”
兮渊一个袖里乾坤,递出一物,“你要的棋谱。”
“谢师父满足弟子好奇之心。”
陆寒霜拿着棋谱离开,背后流连的视线灼灼难以忽略。陆寒霜摸不清兮渊的想法,只作未觉。
第119章 星河为局
陆寒霜回屋参详棋谱,是一副残局。
盘上棋子零落, 却非难解之局, 好似棋下一半戛然而止, 留书记之,这般夹在《天地书》中才颇令人费解。
陆寒霜再次参透本源, 却见一行文字现于棋谱上侧留白处。
【星河万历,主宰更替, 吾初登西河主位……】
确实出自西河主宰笔下。
【……旧友逆天夺位,位列东阳,然, 性偏激, 吾心甚忧,欲度化之。】
陆寒霜想到那个陨落的神殿, 这位列东阳的旧友想必是指, 那取主宰而代之的凶悍世家子,只是那故事中未曾出现疑似西河主宰的人物。观其行, 这位西河主宰约莫是个宽厚温和之人。
继续往下看。
【遂与其论道。】
【东阳却言:“长生一道, 本就逆天争命, 究其根本不过一个‘争’字,何错之有?”】
【吾心知独论道理难以表述, 唯望以身教之。恰有一棋谱, 乃上届主宰未了之残局, 便邀东阳以星盘为棋,手谈一局。】
陆寒霜目光一顿, 摩挲着最后那句震撼人心之言:“主宰寿比星河,造子则万物初生,碰子则沧海桑田,一颗百万载……”
何等气概?
亿万星河不过是这些主宰指尖玩物,陆寒霜心中百味,复杂至极。前世洪荒悲剧,果真不过是上位者掌下之棋,覆灭的三万神魔不过被殃及的蝼蚁。
陆寒霜闭了闭眼,压下满心复杂。
仔细研读棋谱:
共绘有三幅图,棋局成竖立的“曰”字,白子呈“U”型,黑子呈“T”型有突破之机。
第一副图中,疑似是东阳主宰执黑,棋风激进,意图破了U底洞穿防线打攻势局。
第二副图中,执白的西河主宰不动声色于他处布好伏笔,一个围魏救赵便打乱黑子节奏。观其棋风,必是个落一步想百步的缜密之辈,故意布局坑人。
第三副图中,果见黑子焦头烂额解除魏困,“T”顶两端已被白子吞掉呈“I”,再一颗白子出其不意叠在“I”顶,吞掉一子先锋,独剩的另一子已被一圈白“口”包剿!
观局面,陆寒霜不难猜出他位属东阳主宰掌下黑子。
被“叠”振出局的是洪荒,叠方白子恰是现下虎视眈眈的异界。照这局势,他穿来的地球,便是局上四面楚歌孤军被包围的黑子,与异界分立“I”的两段,呈互吞叠之势。
白禹能说出“上位者博弈”一言,必然知之甚详。
待心中波涛翻涌归于平静,陆寒霜心想:若想知道更多,需找到《天地书》第三卷,思来想去,唯有去白禹隐居的归梦岛一探。
兮渊一曲奏完之际,掌门师兄前来造访。
迈进听涛殿见师弟不务正业抚琴,眉头就是狠狠一拧,想说两句,又忽而忍住,在旁席地坐下,唉声,“……你元婴失踪一事,有何打算?”
“并无打算。”
掌门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纵使现在天地灵气枯竭,益于你压一压修为,可又如何能长久?你便是一丁点都感应不到元婴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