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们看他又是为了卫无轻,又是为了何晋绫,一次次舍己为人,也早就收起了之前不服管的态度。
他们听那个莫名其妙变成大人了的灵宠的话,乖乖在客栈里等着他去救扶昊回来。
虽然众人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但看见扶昊浑身遍体鳞伤,脸上还有掌印时,也都不忍心再看了。这几日他经历了什么,那些弟子们甚至不敢想象。
一月给他全身都上了药,现在他只能躺在床上安安静静地靠苏银伺候着了。苏银端着碗中药,面无表情地坐到床边。
苏银这这段时间都少话,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别的什么事。
扶昊主动打破尴尬:“何晋绫怎么样?”
苏银勺了口药,喂药道:“比你好多了。他那内伤,一星随便拿个好灵药就养好了。”
扶昊点头,小心抿了口药,奈何药刚到舌尖,就苦得他头皮发麻,几次想吐出来。好在苏银早有准备,一手捂住了他的嘴。扶昊这下吐不出去,咽不下去的……
显而易见,苏银自己也是个公子出身的,根本不会照顾人,也不怕他被呛死!
扶昊这些日忍了几次的眼泪,终于因为最幼稚的原因在眼眶里打转,又想哭又想笑:“我迟早会被这个药苦死的!你能不能加一点点糖!”
苏银面无表情又是一勺药:“公子不是说自己命硬吗?乖。”
扶昊几乎要昏厥过去,没底气道:“你都听见了多少?”
苏银轻飘飘:“我就是靠着公子和卫公子的对话声寻到你的,你觉得我听见了多少?”
扶昊头疼不已:“你可否暂时忘掉那些?”
苏银也很有原则地摇头:“不行。”
扶昊以掌盖住眼睛,长吁短叹。
苏银拿下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道:“公子可知道,我那日看见你后,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什么吗?”
扶昊摇摇头,委屈道:“反正猜对了你也不会给我药里加糖。”
苏银不想和他玩笑,悠悠道:“我那时候真得很想用力抱住你,你浑身是伤,被抱着一定会很痛很痛,但我真想让你永远记住那个滋味,免得以后再犯傻。”
扶昊呆了一瞬,知道他是认真的,忍不住道:“真得很生气吗?”
“如果不是我全程听见卫无轻和你的对话。”苏银嗤笑,“也许就不会那么不爽了。”
他从不曾想过,扶昊的十七岁要和他的十七岁一样,遭受那样折磨。明明自己是可以护住他的……苏银捏着勺子的手越来越用力,像是要捏碎一样。
扶昊叹气,把勺子抢下来,乖乖自己舀了一勺药含嘴里,苦得他五官全拧在一起。
苏银忍住帮他拿糖的冲动,道:“何韵被一星和一月一起拿下了。”
扶昊这下装惨也忘了,惊讶道:“就这样拿下了?”
这次因为汪韶等人的自以为是,搞出这样一个插曲,众弟子历练的目标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达到。
苏银点头道:“那东西你可以说是何韵,也可以说不是何韵。一星这些年看似不在意,其实他比谁都想要那东西去死,宋徽以为瞒住了他,实际上怎么可能瞒住他。”
扶昊叹气:“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话说,你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知道。”苏银拿出香炉,施了个法,“香炉里有。”
第28章 谁知是缘还是劫
十三年前。
无安城作为修仙大城,驻足无安的京官也不会是等闲之辈,那各个都是回京能和皇帝坐下来喝酒的牛人。
无安何家一直是无安巡抚最忠诚的幕僚、心腹。二十多年来,何家在无安城可谓繁荣至极,地位财富都是仅此于巡抚。在金银财宝的堆砌下,何家公子小姐从小就过着纸醉金迷的富家子弟生活。
到了何晋绫这一代,正是何家最鼎盛的时期,何家多才女,何韵便是其中一个。何韵早年丧母,从小就在本家,同哥哥姐姐一同长大,何家人从未把她当成外人过。再加上自小温柔懂事,出落得落落大方,气质若兰,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不为过,不知道有多少家公子为之思慕。
如果不是何父身子底差,或许何韵会嫁给一个富家公子,生几个孩子安度一生。幸福、简单。
可就在她十六岁那年,何父又是呕血又是说胡话,双眼呆滞,好似梦魇。城里大夫都说无可救药了,十六岁的少女不知所措,手忙脚乱,不知又是哪家多管闲事的妇人告诉她,去无安道观祈福,一定能让她爹爹起死回生。
傻姑娘读了那么多书,却还是在慌忙之下摔了跟头,跑到道观去,权当最后一搏,死马当活马医。
那日,何韵穿着一身素衣,髻上簪着支玉打的玉兰簪,好像个普通人家的闺秀,虽打扮得不出众,却干净得好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她求了签买平安玉,用红线挂在纤细白嫩的手腕上。一切事毕,她面带愁云地转身离去。
“那那那个姑娘!等等!”
何韵回眸看向身后,只见一瞎子抱着阴阳褂,准确无误地疾行到她面前:“姑娘啊,我看你红鸾星动,你可要不要算一卦姻缘?”
这种时刻怎么会有心思算姻缘呢?
果然何韵兴致缺缺,摇头:“谢过道长,但小女子无心于此,先行告辞了。”
“等、等一下!”那道长不知为何竟然强行拉住了何韵,悄声道,“姑娘不如信我一遭,姑娘命里的贵人,就在院里。”
何韵无奈,只好点头,拿出一点点碎银给算命的,那瞎子才乐呵呵地松开抓人的手,一派高人样的离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说的太过于玄乎,何韵忍不住驻足停留,眼神飘忽不定,紧紧盯着那通往后院的门。
路过的一提着果篮的大娘忍不住拍拍她肩膀道:“姑娘早点回家吧,别信那瞎子的,他招摇撞骗十几年了!他总以为自己有仙骨,可以知天命,但就没有一次算准的!”
何韵勉强笑着点头,柔声道:“多谢,我这就回家去了。”
她嘴上那么说,脚步却不停歇地向着后院走去。如果不是故意的,那就只有可能她突然瞎了。也许是觉得碎银也给出去了,万一那个算命的这次说对了呢?既然是贵人有没有可能治好她爹爹的病呢?
何韵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想的,竟然真得朝着那地方走去。
看到这儿,扶昊忍不住叹气:“难道是一星道人在那儿?”
苏银手指在空中划了几下,香炉幻象忽然变快,场景一转,便是何韵和一星初见的场景。
或许是缘分,一星这种境界的仙人设下的结界,竟然被何韵一介女子误打误撞走了进来。
两人面面相觑,都是无比震惊。
一星的手还握着青剑顿在空中,一道剑风落也不是,收也不是——何韵盯着他的欲落不落的剑,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你……”一星头疼无比,他大约猜到这是个误打误撞进来的凡人了。
何韵不待她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仙人!求求您救救我爹!”
她手腕上的红线本就劣质又极细,如此动作一大,竟然扯断了。
“……”一星把剑风一转,正是接住了那差点摔碎的平安玉,他把平安玉拿在手上,对着阳光看了好一会儿,慢悠悠道,“以后,莫浪费这钱了,留着给令尊买点好药。”
见他这般料事如神,何韵更加认定他不一般,泪眼婆娑:“仙人,可否相助一把?”
“不可。”一星果断回绝,“人各有命,由不得我。”
何韵忽然悲愤起来,也不下跪了,站好质问道:“可为何天命如此!我爹爹一生向善,从未有过害人之心,为何要让他受这样的折磨!”
莫名被吼的一星也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认真打量起何韵愤愤不平的模样,笑道:“你既然不服,你又能如何?”
何韵一愣,转而一双白如羊脂玉的手紧握成拳,微不可见地颤抖起来,颤声道:“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我绝不认命!”
“哦?”他语气上扬,眯眼含笑,“‘我命由我不由天’这种话我听多了,可从没见谁能做到。鄙人忽然很期待姑娘的结果呢,若是令尊的病真靠姑娘的一番热血治好了,鄙人定当下跪道歉如何?”
他话语间嘲讽风凉之意十足,何韵咬着嘴唇不语,狠狠地瞪着他,一星也不示弱,淡然地和她对视。
“那你等着!”何韵气急,夺回一星手里的平安玉转身离去。
一星手中抓的东西忽然落空,他看看何韵离去的背影,再看看虚握的手,玩味儿的笑了。
一个月之后。
一星随便扯了个理由和宋徽告了假下山,隐了自己的真身,装成个大夫想要溜进何府。
但他失败了。
门边的侍卫认出他是个大夫,不客气地赶走他:“别来了别来了,都是骗人的大夫,还不如表小姐找的江湖术士!”
一星不知道何韵请了什么术士,脚步一滞,恭敬问道:“贵府不是招大夫治病吗?为何术士能代替大夫?”
侍卫不屑地翻白眼:“文绉绉的样子给谁看呢?还指望我家小姐看上你?我告诉你!术士还就能代替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他还真给我们三老爷的病治好了!滚吧滚吧,别让我看见你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