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说你们年后这些天忙的很,我担心你身体今天抽空来看你,随后我还有事这就走了。”
宋薇逃也似的匆匆离开,姚夏燃早看见她藏在身后的点心盒但没当面戳穿。几天前小个儿来禀报说这宋薇跟威四海走动频繁,接近姚夏燃怕是别有目的。姚夏燃想看看老狐狸威四海到底在盘算什么,更重要的是宋薇的哥哥接替父亲做了无渊牢新的典狱长,所以姚夏燃没有打草惊蛇依然留着她。
今天宋薇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的这些事,让姚夏燃再也不想放她全身而退。
飞兼老妈子似的操心着应予,上次应予见宋薇掉冰窟窿里,这次就吞了针,飞兼猜也猜出宋薇在装乖,他对姚夏燃说,“从她哥那儿已经把牢里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咱们干脆以后别再跟这姑娘走动了。”
姚夏燃似笑非笑,“从见第一面起就想着算计人,我现在不想让她走的那么容易。”
第37章 流云
应予想对姚夏燃说的不是什么恭喜,他不想姚夏燃去选那种表里不一的恶毒女人,可他又觉得背后议论他人是非不是君子所为。男婚女嫁这种事旁人没资格插嘴,若是姚夏燃喜欢那女的,若是姚夏燃真的喜欢她,“我就……”
就什么?
脑海空了片刻,应予慌张的在身上寻找。他又垂下两只手,想起《铸剑真经》早就没了。没有现成方法可寻,他得学会自己消解这作为一个男人不该有的心境。他不是为了狭隘的小儿女私情才拼了命的抓着姚夏燃,他要做一个有足够分量的兄弟,与姚夏燃互相扶持、并肩而立。
“我是个肩负使命的匠人,应该做到不为琐事所扰、永远心如止水,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应予念咒似的边走边给自己讲大道理,委屈巴巴的眼圈却越来越红。
进后院牵马时忽然听到声鞭响,应予屏息看见马厩前新来的马夫正恶狠狠鞭打应予的蓝马和它小情人,夹杂着成串的脏字骂,“两匹公马在这儿腻歪,恶心死人,看老子不剥了你们皮剁了你们的没用玩意儿。”
马夫的糙话正抽在应予的耻辱心上,他“嗷”的一声扑倒马夫,一手抢马夫的鞭子一手捂马夫的嘴,恼的尖尖牙差点冒出来。
“公的怎么,它们愿意!谁说公的就一定要跟母的在一起,人你们管,马你们别想说三道四。这是我的马,我就要惯着他们。”
飞兼追着应予过来的时候正看见应予捂着马夫的嘴跟人吵架,楞头马夫紫着张脸快要被应予闷死。马夫死鱼似的翻白眼,见飞兼过来顿时来了精神,使出吃奶的劲从应予身下扭出来连滚带爬求飞兼给自己撑腰。
飞兼抬脚避开马夫,拉应予起来弯腰给他拍身上的土,“跟人理论别这么大声,多伤嗓子嗯?”
应予冷静下来问飞兼,“马厩里没有小母马么?”
“母马到别的院下仔去了,没在这儿。”
马厩里蓝马护着自己小情人躲在墙角草料堆后面,脸上胸前遍布血口子,昂头不服输的大声叫唤。应予咬咬牙朝半趴着僵在地上的马夫鞠躬赔罪,“没说清楚就先动手是我不对。从今天起这两匹马我来喂,犯错我亲自管教,你不许再打他们。”
马夫个头比应予高,体格结实有力气,街上混久了带着股痞子气。可这会儿应予刚一躬身他吓的咧嘴就哭了,“我是新来的……”马夫抽抽搭搭抹眼泪,“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飞兼把马夫打发走,跟应予说今天休息一晚,姚夏燃有重要的事要说。应予不应声,飞兼又说姚夏燃早几天就请来了全城最好的点心师父,等晚上给应予炸奶糕吃。
往常早就能让应予眉飞色舞的事这回却没能奏效,应予头垂的低低的,有点不舍又有点羞愧,“他不应该这样哄着我。”应予说,“飞兼你也是他兄弟,他就不这么哄你,也不这么哄小个儿。”
飞兼哑口无言,扭脸往院口那道拱门后面瞧。
应予反省,成为宋小姐的眼中钉,那么为她所恨,自己多少也有责任。“我是个匠人,除了自己本分的事,旁的不能多要。”应予说给飞兼听,更像是告诫自己,之后他一人回了铸剑坊。
十多天后的晚上,刀剑司评选大会的前三日,往常正干到热闹处的军字铸剑坊里鸦雀无声。外面雨声淅淅沥沥,应予蹲在炉火前已经一动不动盯了半个时辰,大师傅从后面轻轻拽着应予腰带,生怕应予靠太近烧掉眉毛。
当炭火红的透出点紫,应予深吸口气抬手示意师兄。师兄用钢夹取出炉中煅烧后通红的剑身,众人屏息看师兄将剑淬进龙泉水,“刺啦”一声发出另人毛孔全开的畅快声音。应予扒在水缸上闭着眼睛听剑入水的声音,灼热的水汽直喷他前额。
成了。
应予兴奋的睁开眼,着迷的看火色尽褪后剑身通体呈现出的灰黑色。内敛又沉静的颜色,像极了姚夏燃的眼睛。应予忽然心头一动,门外哗哗啦啦的雨声一下子涌进他的耳朵,扰的他胸口骚动难平。
大师傅接过剑,掂掂分量凝神忖了忖,拢起四指将剑从头细细摸到尾。“成了。”大师傅眉开眼笑,剑坊里众位师兄弟们拥在师父身边,热切的等接下来的吩咐。
“你来。”大师傅双手将凝结了大家心血的剑交到应予手里,“塑形和最后的打磨,出不得半点差池。”
应予郑重点头,捧着剑起身,一连三日不眠不休。评鉴大会前夜,当应予挑开覆在剑刃上的布帛,铸剑坊里大家的惊呼炸破房顶。打磨后长剑通体银白,附着的剑气如霜如雾,行云流水的纹路贯穿全剑,器形如画却又十足的锋利难当。
“流云。”大师傅大笑,将剑舞在手上破风有声。应予揣着两只手跟着傻乎乎的乐,靠在水缸上歪头就睡着了。
第二日刀剑司评选大会,头次参评的军字铸剑坊势如黑马,当仁不让拔得头筹。披红挂绿的随队伍骑马穿过城中大道时,应予整个人仍是懵的。应予化名应该是,眉眼灵动俊秀唇下飘长胡须,刚一露面就被所有人记住了脸。
每年刀剑司评选大会都是年后头一件的大事,今年结果一出,全城更是倾巢而出涌到街上,争着要看上一眼。前方护卫鸣锣开道,马前人群仍海潮般一波又一波挤过来。这对一年前的应予来说还是梦中才有的情境,一个他做了太久太久也不会厌的梦。
暖阳融融,春风十里满城新绿。城东高耸的鼓楼顶,一个断线的大红风筝飘飘忽忽的飞远,应予突然想起十五那晚鼓楼上方的烟火,他低头摸自己的嘴,在欢呼热闹的人群中感到有些寂寞。
第38章 兄弟重逢
晚上刀剑司殿前庭院里酒桌铺满灯火长明,按评选后的位次,军字铸剑坊被安排在主座右手边第一席。应予缩着肩膀埋在师兄弟间,雀跃又矜持的往台上刀剑司长的座位上瞄,可那位子一直空着,司长大人没有露面。
宴席上众人举杯换盏,扯着嗓子吆喝行酒令。管弦悦耳,身姿窈窕的舞女水袖翩翩,辛辣烈酒芳香扑鼻。万物萌动的早春之夜,匠人们酣畅淋漓的纵情于声色,不怎么懂得迎合气氛的应予捧着杯不合时宜的凉茶,陪着笑脸一口接一口的抿。
没能见到传说中的刀剑司顶尖铸剑大师应予心里失落,桌上满眼的酒肉没一个合他胃口,应予脑子里突然冒出炸奶糕几个字眼,馋的他口水直流难熬的低头扯自己的假胡子。
这时席前空地上,领舞的美人回身间将水红色薄纱长袖轻扫过应予的脸,应予抬头楞楞的看那舞女粉面半掩朝自己笑。“不错啊小子,那姑娘中意你呢。”身旁师兄拿应予打趣,应予蓦地红了脸,双手举起小小的酒盏笨拙的想遮住自己。
舞女见应予有趣想接着逗他,小碎步飘过来撩起裙摆将腰肢仰成枚弯月,但她随即呆住了,出神的看向宴席入口徐徐进场的几位兵将。姚夏燃走在几人最前面,黑袍玉面,身姿挺拔卓然,一出现就引起席间的骚动。
只一眼过去,应予没喝酒就先醉了。
透过舞女妙曼的身形,应予的目光随姚夏燃来回流转。姚夏燃像有公事在身,与刀剑司副司长聊了片刻后才落座。他待人不刻意与人亲和,又不失礼数的恰到好处。应予看出大家对姚夏燃崇敬中带着几分忌惮,还看出……姚夏燃极有女人缘。
姚夏燃终于察觉到了点什么,回头跟应予的视线对个正着,然后姚夏燃端起酒杯,朝军字铸剑坊的席位走过来。应予慌张的低下头,像被戳破了小秘密,可他忍不住还想看,只抬起眼皮装作不经意的瞄,胆怯又贪婪。
然而姚夏燃只是经过应予,转到正赤膊跟人拼酒的大师傅跟前,躬身朝大师傅敬了几杯之后便起身回到座位。大师傅瞧瞧应予又瞧瞧略显冷淡的姚夏燃,趴过来悄声吩咐应予,“若是惹人生气了,你就先去赔个不是。”
应予不服气想争辩几句,可他咬咬嘴唇到底什么也没说。只不过是姚夏燃让他回家他没回,跟他商量事他不听,送来的衣服他没穿,送来的点心零嘴他给人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应予越想心里越酸溜溜的疼,他不觉得自己没错,可的确也没法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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