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寅七知道自己这个师兄从来不会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肯彻底放心,非要阿满去找来师父,然后开了视频看了一眼,果然师父还是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胡子都没有被燎掉一根。
但她心里还是不解,故意让阿满走开,然后才问师父关于山顶的那三棵树被烧毁的事。
“那树的确是我的本体。不过我本就无法回去,只能以人形行走,所以即便烧掉也无碍。”师父说的轻描淡写,像是真的只是烧去了一个老旧的家具。
柳寅七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临是怎么处理的。
临的本体也被烧毁了,而它又那么虚弱,连人形都无法保持,除非,除非再继续附身到新的人身上……她相信师父不会那样做,但到底不愿开口去问。
“放心了么?”
等柳寅七终于挂了电话,叶习沐问道。
“恩……”柳寅七其实还在想着这场大火,以及后来的那场雪。她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不要多想啦。”叶习沐指腹点上柳寅七的眉间,轻轻地揉了揉,“不要总皱眉头。”
“才没有总皱眉头呢。”柳寅七瞪大眼睛,反驳。
“你……阿嚏――”叶习沐还没开口说什么呢,便突然打了个喷嚏。
柳寅七才注意到屋内温度还是很低的,而叶习沐只是穿了件薄薄的睡衣,就坐在这陪她这么久,而刚刚她着急敲开浴室门,叶习沐更是一丝不.挂,怕是在那时就冻着了。
“着凉了么?”她一边问,一边摸了摸叶习沐的手,冰凉的很。她们刚好在坐在床上,柳寅七想了想,干脆拿起被子将叶习沐给裹了起来。
被子是两人盖的大被子,裹在身上后整个人都像是被埋在了里面,唯独露出一张脸出来,叶习沐也乖乖地坐着任她摆弄,像是一只大布偶般,黑漆漆的眼睛软软地望着她,可爱到不行。
然而叶习沐一开口就不可爱了,“感冒了,怪你。”
“怎么就怪我啦?”柳寅七下意识反驳。
“就怪你。”
叶习沐那双漆点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重复。
柳寅七被那眼睛一看,气势便一下子弱了,开始反省似乎真的是她的错,如果她更加冷静理智,看到新闻就先打电话给师兄确认,便也不会害得叶习沐从浴室里出来着凉了。
“那,那是怪我。”柳小朋友低头道歉。
“怎么怪?”
“啊?”她一下没听懂,随后却发觉本来被好好裹在被子里的叶习沐突然从被子里伸出了双手,然后倾靠了过来。
下一秒,她便一同陷入了柔弱的被褥之中,连带着,还有叶习沐的重量与温度。
“这样怪。”
叶习沐亲吻上她柔软的耳垂,轻轻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在亲亲抱抱啃啃意乱情迷即将进入正题后。
柳寅七:我想起来我还没洗澡
叶老板:……
柳寅七无辜脸:臭了
叶老板沉吟,一笑:正好,我也没洗完澡,我们一起洗吧
浴室*
叶老板:没想到小七你喜欢这种play
柳寅七:我没有我不是……
抱着抱枕坐在自行车上的啊由笑而不语。
☆、临行
柳寅七挂了视频电话后, 连三木怔了一会, 才招阿满过来取走手机。
他对着智能手机这种东西还是使得相当陌生, 他已经活了七八百年了, 而在近百年来这世道却是变得太快了,他大概真的是因为由木头疙瘩变成的精, 因而无法习惯这日新月异。想到这一点,他不禁苦笑了一下, 脑中不知为何浮现起了叶一, 她也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却要比他习惯得多了。
然后他便回自己房间去了。道观里的其他人也不以为怪,连三木平日差不多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虽然今天似乎早了些, 但阿满他们都觉得师父年纪大了,最近发生的事又多,精神短, 早点休息也正常。而他们自小就被禁止随便进入师父的房间,所以他们也都没有察觉, 在最后一丝余晖被夜幕所吞没后, 连三木便离开了道观上山去了。
连三木瘦削佝偻的身躯隐匿在暮色中, 唯有白花花的胡子较为显眼。若是有旁人看到,定是要吃惊,连三木被镇上人称做老老爷,自然是在所有人心中都有着德高望重的地位,而镇上人也都知道他腿脚不便极少出道观, 然而此时,他却柱着拐杖,一步一步蹒跚着艰难爬着阶梯,哪怕腿脚都发着颤都不肯休息。山峰很高,他走的又慢,一走便走到了深夜,直到抵达了山顶,他才止下了脚步来。
这涂山之顶,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树木遮蔽,周围也没有更高的山峰,独身一人站立于此,像是立于世界顶端般,满天的星辰看得格外清楚,密密麻麻的仿佛伸手便能摘取。
他走到了山顶这唯一立着的小小祠堂旁。
在这祠堂前,本是屹立着三棵苍天大树,此时却只留下了几段从柔软雪地中伸出的一部分焦炭,没有任何的生息。连三木只是安静地站在那,注视那残存的焦炭,仿佛呼吸都没了,像是被冻成了冰雕。
这便是他的本体,与自己两个兄弟的葬身之地。
那天突发大火,虽然是人为的意外,但他有时候还是在怀疑那是不是天意。他自从经过那场天雷后,便无法回到本体,但是法力也依然留存,那天火灾,他知道若是放任不管,这涂山上的生灵必会死伤大半,但他也清楚,以他如今的法力,想要救着一山林火也绝非易事。
可是,他本就是庇护这一方生灵的山灵啊。
他想起了临的过错,以及自己的听之任之,决定为之弥补,因此他耗尽自己所有残存的法力,引来了那一夜大雪,熄灭了林火,自此以后,他就差不多该被算作一个普通人,也包括寿命,他如今只不过是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而已。
然而,等他耗尽法力,虚弱得无法行动之时,突然感觉到了自己与本体间原本就很微弱的联系在迅速消逝,然后他感受到了疼痛与灼烧感,痛苦之下,他晕了过去。等到第二天他清醒过来后,便听闻了山顶那三棵灵树被烧毁的消息。
他至今依然不知道,三棵树到底是不是因为飘来的火星而被点燃的,再或者,这便就是惨死的那些人命所给予他们的报应?但他又无法接受这是报应,他与临做错了事,承受后果自然是应当,可是二弟,化形最晚,心思也最单纯,他从未做错过什么,却在天劫中伤的最重,并且死在了火中。
神灵也会判错是非么?连三木迷茫不解。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雪层上留下了深深的脚印,裤管都被融化的雪水浸湿。他终于动了,走进了那供奉他们的祠堂中。
这个简易的祠堂应该很快会被拆了吧,毕竟没有人,会供奉连自身都无法保护住的神灵。连三木微微抬头,意料之中地看见了梁上摆着的一根蜡烛,此时蜡烛已经熄灭了。他伸出手,原本叶习沐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将其掰下来的蜡烛就被他轻轻松松地拿了起来。
这蜡烛,是临在受天劫元气大伤,无法凝聚成人形后,将一小部分元神寄入了蜡烛之中。然后临悄悄把它摆在这,便就是为了以此吸收来供奉许愿者的虔诚愿力以用以温养魂魄。只是这时,魂火已灭,再也无法重燃。
连三木从自己随身的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个白色小人来,那小人已经奄奄一息了,乖乖地蜷缩在他的手心。他将小人递到蜡烛旁,小人懵懵懂懂地伸出四肢抱住了蜡烛,像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歪着头考虑了一阵,然后张口轻轻地啃了一口。
“呸呸呸。”
小人咬了满口蜡,扭头吐了半天,委屈得不行。
连三木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丝微笑,在临还只是被他叫做连一木时,也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树苗,对风、雨,对阳光与路过的鸟雀,都充满了好奇心。连三木轻轻用指尖在蜡烛上点了一下,一个小小的光点便从蜡烛里飞了出来,然后钻入了小人的体内。小人震了震,转了圈身,也不清楚是发生了什么,但是精神略微好了些,亲昵地在连三木的手指上蹭了蹭。
此时的临本体已毁,人形也无法留存,残余的只不过是一缕随时都可能消散的魂魄,连过去的记忆都一同消失了。它就像是山间最初始诞生的灵物,懵懂混沌,遵循本能,不知何年何岁才会萌生神志。
连三木带着小人,走到了片焦木前放下拐杖坐下。
小人怯生生地在雪地上走了几步,就噗哒一下摔倒了,爬起来后,像是发现不疼,便又哒哒哒地跑了起来。
他一直愣愣地坐着,直到太阳初升。朝阳铺撒到雪地上,折射出艳艳的颜色。
明年春天,这里会不会生长出新的树苗呢?
这时,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连老头,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不用回头他都知道是谁,毕竟会喊他老头的人也就只有一个。他与叶一也算是相识很久了,虽然叶一总是来去无踪,而她的过去也毫无了解,但听到这句保重,连三木却突然有几分感慨。火灾时,叶一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位于半山腰的道观没有被大火牵连,应该也是因为她的暗中庇护,毕竟那时连三木已经因为法力耗尽而无余力去关心道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