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室皆默。
如果按照这种说法的话，那投诉的事其实只能算导火索而已，但这并没能让廖清舒心里好受点。他打心眼儿里埋怨起了自己的多事与自作聪明，忍不住拿手拍了下头，却看到一旁的小黑也正在默默抬手扇自己的嘴巴。
廖清舒：“？？？”
注意到他的目光，小黑不太自在地侧过了身，过了许久才冷哼道：“金银矿石、祥兽瑞鸟，把能搬的东西全部都搬空，剩下一个空壳子，再牢牢地封起来丢掉，眼不见心不烦，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简而言之，就是山海界已经没有作为牢笼之外的价值了，是吗？。”林泓乐叹了口气，“可琅玕还在里面呢。他怎么办？”
许墨衣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兀自紧咬着嘴唇。九方梓彦叼着烟想了半天，最后用力地将烟按熄在了烟灰缸里，不甘心地承认道：“确实，要是从‘拘禁’这个初衷来看的话，九方家的做法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说到这个……”廖清舒弱弱地举手道，“虽然现在谈这些有点跑题，但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山海界，是九方家的先祖构建的对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九方家对山海界一副很不能忍的样子？那位先祖，又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么辽阔的幅员，仅凭一人之力，能办得到吗？”
廖清舒对法术不太了解，所以在最初听到九方梓彦这么介绍的时候，只当是道法无边，高人无敌，但随着对山海界的了解不断加深，他越发意识到这件事本身有多么得不可思议，山海界完备的元素与生态链已经接近一个完整的世界，怎么可能是只凭一个术士的力量就创造出来的？又不是修真小说！
林泓乐闻言也探究地看向了九方重俊，许墨衣却只是茫然地眨着眼，看来似乎是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小黑很是淡定，事不关己地扇着嘴巴，九方重俊怔楞了一下，求助地看向九方梓彦，对方却只是自顾自地擦着短剑，一副准备杀人灭口的模样。
廖清舒：“……”他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吗？
“嗯嗯，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呢。”一个陌生的男声从门口传来，众人转头，只见一个相貌平庸的黑发男子正站在门口笑眯眯地挥手，身旁是抱着泰迪的杀马特小哥。
“胜遇？”许墨衣认出了那个杀马特。对方低着头瑟瑟发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我我、我只是出来遛狗的，这位先生说有事找你们，非要我带他进来……我我我可以走了吧？喂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黑发男人饶有趣味地望着他，指了指地面：“喂，下面，湿掉了哦。”
众人的视线随着他的手指往下一瞟，果见杀马特的裤脚下面一滩水。胜遇又羞又愤地跳了起来：“看什么看！这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是、这是自然的感召！”
“阁下的感召真是令人感动啊，自内而外滔滔不绝呢。”男人语毕懒洋洋地挥了下手。他外表普通，十指却是修长葱白、骨节分明，超乎寻常得漂亮。
“劳驾您带我进来了，耽误您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那么就不打扰了。”男人看似客气地说着，字句之间却满室命令的意味。泰迪往胜遇的怀里一缩，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胜遇忙伸手捂住狗狗的嘴，低着头忙不迭地逃了出去。
“这么可爱的小兽，在我的故乡可不多见。”男人吃吃笑着，也不知道是在说泰迪还是在说胜遇。他转头看向众人，“那么，让我们来继续讨论刚才的问题吧，关于山海界……”
“出去。”九方梓彦峻声打断了他，“内部会议，没你的位置。”
“都说东方人好客有礼，就是这么个好客有礼法吗？”男人挑起一边眉毛，浑然不惧地走了进来。九方梓彦将短剑一横，拦住了他的去路：“内部会议，没听懂吗？”
“确定不是追悼会吗？”男人用两根手指拈住了短剑的锋刃，目光自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眼眸漆黑如夜，“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这间办公室继续存在下去，你们还会让我走吗？”
第74章 再见山管办（4）
九方梓彦听罢一愣，男人趁势用两指推开了短剑，堂而皇之地走到了大厅中央。注视着他的动作，廖清舒不由蹙起了眉。
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外表也好、气质也好，都是那么得普通，但就是给人一种别扭的印象，就像是在看一张P过了头的照片。
同样怪异的感觉，想必其他人也感觉到了，因为每个人都在用相似的视线打量着这个男人。许久，九方重俊才道：“请问您到底哪位？”
“这个分身的话，我管他叫‘罗绮’，一个富有东方韵味的名字，我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但对于你们来说，可能我原本的名字更耳熟一些。”男人一边的嘴角上扬，笑容里像是藏着火苗，夺目又让人生畏，配在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显得很不和谐。
“那个名字你们是怎么翻译得来着……洛基，还是，洛奇？”
“……”廖清舒只觉一道天雷劈在了自己头上，外焦里嫩。
“好，我知道了。”九方重俊的模样倒是很淡定，只见他平静地掏出了手机，“火妖是吧，我明白了。你是属于哪个事务所的？我现在就叫他们来领人。”
“不，等一下，不是火妖，是火神，火神洛基……”
“知道啦，火妖嘛。或者是火焰精灵？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像你们这种诞生于自然的妖怪啊，很容易对自己的存在产生怀疑，又喜欢犯中二病，经常会把自己和神话人物混淆在一起的，我都知道的。不过少年啊，太过中二是不行滴，真正的勇者就要勇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一味沉浸于虚幻的梦想只会让自己更加迷失……”
“不是，谁迷失了？！”罗绮一副要疯的样子，“我真是洛基！邪神洛基！北欧神话里那个！《雷神》,漫威的《雷神》看过没有？抖森演的就是我，就是阿萨神族的邪神洛基啊！”
“不许黑我抖森！”许墨衣气鼓鼓道，“也不许黑我锤基！就你这副乡巴佬的样子，母鸡差不多！”
某乡巴佬的母鸡：“……”
廖清舒难以直视地移开视线。确实，就这副相貌来说，自称火神确实高攀了点，就是出身煤气灶的火焰精灵，也没见长这么路人甲的。
“我只是不想太引人注目。”罗绮克制地解释道，“当你在罗马的时候，就要做罗马人一样的事，再说这本来就只是一个分身而已，太过张扬对你我都没好处。”
林泓乐上下打量着他，质问道：“可根据神话，洛基应该和奥丁一样，死于诸神黄昏了才对。”
“根据《山海经》，精卫现在还该在填海呢，她填了吗？”罗绮扬眉反问道。
“她就在南海从事填海工程，不服憋着。”九方梓彦寒声道，“正面回答我们的问题。”
“好吧。”罗绮堆出一抹笑，眼神却没有丝毫温度，“其实也没什么难以解释的。第一，你们现在所知的神话本就是经过加工的，半真半假啦，他们说我们死了，我们难道就真的得死吗？第二，不管你们信不信，但比起奥丁，我确实是更高位的存在，我出生于奥丁之前，是宇宙初始的化身，能活得比他更久更灿烂，很奇怪吗？最后，这世上本该消逝却还苟延残喘的东西多了去了，非要抓着这点，有意思吗？”
语毕，他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小黑，对方却看都不看他，自顾自地不动如山。罗绮微感尴尬地收回目光，廖清舒突然举起了手：“等一下，我还有个问题要问！”
“嗯？”
廖清舒满脸如临大考的严肃：“如果你真是洛基的话……那请问你变成母马勾引公马最后生下八足神驹的事是真的吗？”
罗绮：“……”
廖清舒继续严肃：“拜托你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这是我大三‘欧洲神话体系与演变’课上的小组讨论课题，我为了这件事的真伪跟别人辩论了两节课，如果得不到答案的话我死也不会瞑目的……喂，九方！”
他脑袋被九方梓彦一把按了下去，戴着墨镜的男人依旧是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考究党闭嘴，都什么时候了还给我瞎跑题？还死不瞑目……小孩子乱说什么！”
廖清舒挣了两下没挣开，索性也就由着他按了，嘴里闷闷地应道：“哦。”
九方梓彦没料到他答应得那么干脆，手下不由一松。九方重俊此时出声询问道：“就算你真的是来自于北欧的神族，那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总不至于是来看熊猫的吧。”
罗绮露出一副“天哪总算是进入正题了的”的表情，抬手打了个响指，身后立即凭空出现了一把做工繁复的太师椅。只见他大剌剌地往椅上一坐，笑道：“正如我先前所说，我是来给山管办一条生路……不，应该是来寻求合作的才对。”
他不知从哪儿端出了个带托的茶碗，装模作样地轻轻抿了一口，顺手将茶碗递给许墨衣，这才不紧不慢道：“欧洲的血族很猖獗，这你们想必都是知道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