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希仁:“听见什么?”
“一个很年轻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不对,是打电话。他在跟人通话。”
“跟谁说?说什么?”方哲逸紧随着发出追问。
穆曼没有回答,专注听着叶片中的声音。屏息凝神片刻,突然跳了起来,冲向九方梓彦,一把抓住他手中的手机就开始叫:“廖清舒!找女人!”
九方梓彦:“!!!”
廖清舒:“???”
“要那片叶子!”穆曼一个大喘气后继续道,“把叶子扔掉,所有人尽可能往远处跑!”
廖清舒:“什么!”
穆曼:“情况不妙,我要自爆!”
廖清舒:“……”
“出入境这种事自己不能搞定吗?非要找我?”别墅内,少年模样的穷奇半妖正对着手机翻白眼,口气很不好。“你好歹也是个贵族……切,知道了,我现在就过来。”
少年不快地收起手机,将手中的白色袋子向姑获鸟的一颗头颅抛了过去:“姑获,你帮忙把这个带回去。那帮死洋鬼子出入境办不下来,我先过去看看。”
他瞟了眼喘着粗气的化蛇,又道:“这个就不用留了,反正是残魂,也没什么利用价值。”
姑获鸟眨了眨眼算作回答,用鸟喙叼着苟袋,猛地向上一丢,同时张开嘴巴,在化蛇惊诧的目光下将苟袋一下吞进了嘴里,细长的蛇颈中鼓起一个小小的包。
少年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正要离开,忽见那小包暴涨,宛如气球一般迅速膨胀,只听“砰”的一声,鼓到极致的包状突起一下子炸开,姑获鸟的一个颈部连着头颅被炸得稀烂,痛得仰天大叫。一团绿意突兀地出现在房间里,撑爆了苟袋的大树舒展开枝叶,仍在不停地生长,根茎穿透二楼地板,向着更深的地方扎去,枝干则拼命向上延伸,顶开屋顶,穿破结界,苍绿的树冠抖开,迎风而立,树枝上还挂着一只只搞不清楚状况的灾兽,身上俱罩着淡红色的结界。
廖清舒一手拿着玉球、一手拿着手机,很险地挂在一根树枝上,一脸卧草。刚才穆曼的命令下得太急,他们根本就跑不了多远,他只能乱打了一通手决,往山海兽身上狂丢结界,法术才刚放完,那片叶子就已经爆了开来,不管不顾地野蛮生长,犹如一颗疯狂的花椰菜。
别墅外,穆曼握紧双拳,周身的气息翻涌,正不要命地将灵力将那棵大树灌去。九方梓彦遥遥看了眼大树,拿起手机对廖清舒道:“你在哪儿?我看不到你。”
“我在最高的那根枝上……”廖清舒的声音有些发抖,一扭脸,却见一把短剑正悬空停在自己身边。
廖清舒:“???”
短剑:“……”
对视片刻,短剑突然有了动静,化作一道银光,一下子穿过廖清舒的外套,带着他呼啸而去,灵巧地绕过别墅,掠向地面,低飞过一片灌木丛,闪电般刺入樱树林,“刷”地一声,将廖清舒钉在了九方梓彦边上的树干上。
九方梓彦依旧拿着那部小灵通,眼望廖清舒,对着小灵通问道:“现在没事了?”
“……”廖清舒懵懵地点了点头,无意识地曲了曲手指,这才发现自己的小灵通和红玉球都在低飞的过程中弄丢了。
四周都是驱魔师,连乔希仁和方哲逸也在。九方梓彦面不改色地将廖清舒从树干上摘了下来,把他推到穆曼身边:“跟这等。”
说完,他突然顷身靠近廖清舒,熟门熟路地从他屁股口袋里摸出包香烟,抽出一根叼上,从树干中拔出银剑,与四周的驱魔师一起朝着别墅围了过去。
别墅内,少年不悦地拍着溅到自己身上的血肉,眼神阴鸷地盯着那棵突如其来的大树。口袋里的手机又催命般响起。他烦躁地皱了皱眉,掏出一个可乐瓶子扔在地上,匆匆地穿过镜面,离开了。
可乐瓶的盖子自己旋转着,兀地向上顶开。一团团黑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翻滚着显出身形,嚎叫着冲出别墅,扑向正在包围别墅的驱魔师。
九条尾巴的狼犬、生着獠牙的飞鱼,就好像是不同妖怪的不同部分被硬生生拼凑在一起,廖清舒自认山海界的精怪够奇葩了,没成想还能遇见更奇葩的,觉得有些反胃。
这些样貌奇特的妖怪似乎并没有思想,也没有法力,只懂悍不畏死地冲杀,完全不知道痛苦与躲避。乔希仁御着长剑,一面抛洒着豆兵一面叫道:“这些都是什么?妖怪僵尸?”
“谁知道啊,砍翻就是。”方哲逸随口应着,抬手又斩开一只,剑刃上泛着奇异的光泽,留下的伤口竟是宛如烈焰灼烧一般。
“就你那效率。”九方梓彦嗤笑一声,猛然抬手,银剑飞于空中,眨眼就化作十数把分剑,分刺向不同的妖怪,登时飞出漫天血沫。
“你什么效率。”穆曼咕哝一句,挥了挥手,樱树林中立刻刮起一道暴风,卷起无数叶片袭向空中。九方梓彦暗骂一句,转头冲他吼:“这里你别管!你看着树,别松劲!别让结界合上!”
“我看着呢……”穆曼刚回了一句,突然腿下一软,不由自主地歪了一下身子。仿佛是回应着他的力竭一般,前方的花椰菜骤然回缩,最上方的几根树枝倏然断裂,发出可怖的声响。
关小桐刚好就双腿发软地坐在其中一棵上面,只觉身下一空,整个人就猝不及防地掉了下去。她下方的移即忙去伸手拉她,却抓了个空。
屋顶和二楼的地板都已被穿透,她直直地砸向一楼的地板。从树顶到地面足有几十米的距离,关小桐吓得放声尖叫,害怕地捂住了脸。突觉双脚一凉,似是被一股轻柔的力量托起。她睁开眼,只见自己的下方正旋转着一个小小的漩涡,源源不断的水气从中卷出,温柔地支撑着她。
漩涡不断下降,快速而稳妥地将她送到了一楼的地板。关小桐长舒口气,抬头看见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人正透过天花板上的窟窿,静静地俯视着自己。她心知是被对方所救,捂着胸口刚想道谢,眼睛却倏然瞪大。
只听“嗤”一声响,一对鸟喙尖利如剑,狠狠地穿透了年轻人的胸口。
被附身的身体是感觉不到痛的。
取而代之的,只是湿淋淋的、带着腥气的凉意,伴随着什么正在快速流失的感觉。
鸟喙从苏山的身体中拔出,附在苏山身上的化蛇晃了两下,想要控制身体却做不到,无可避免地从天花板的窟窿中一头栽了下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头重脚轻的那一刹那,卷起一道水流,狠狠地绞碎了那只鸟首。
凄厉的惨叫响起,落在他的耳朵里却像是隔了层玻璃。肉体碰撞在一楼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只能徒劳地动动手指。
无法再建立起与这个身体的联结,自己的魂魄也在刚刚的一击中受到了巨大的损伤。化蛇觉得自己或许可以选择直接逃回山海界,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旋即,他便更紧地缠住了苏山的身体,将脑袋搁在他的脖颈处,试图挽留仅存不多的暖意。
果然,像自己这样的妖怪,即使存在也是毫无意义的。
背负着招致天灾的命运,落得被锁异界的下场,即使是想做点什么有益处的事,到头来也只是一场闹剧而已。
被厌恶、被排挤、被利用、被当作笨蛋一样耍弄,这样的自己,活着又有什么用呢?
还平白连累了一条人命,真是太抱歉了……
缠绕在苏山身上的青蛇眨了眨眼,轻轻地蹭了蹭他的皮肤,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
视线变得模糊、意识也变得朦胧。眼前有诸多景象像是碎片般的穿梭来去,最终只定格在一个远去的黄袍背影,未几,又被另一个白色的身影所取代。
相貌模糊的年轻人,似乎在说着什么,他却捕捉不到清晰的声音。像是深海中唯一的光源,散出并不真切的暖意,他在冰冷的水中泅游,拼命向着那道身影游去,忽听“喀啦”一声,像是有什么被冲破,那道模糊的身影瞬间碎裂成无数碎片,逆着水流向他扑来。
片段纷飞,原本仅局限于一个点的记忆很快就连成了一片,那个隐约的声音,终于变得清楚了起来,在他的脑海中荡起——
“其实,水挺好的,虽然太多的水会酿成灾祸,但如果控制得当的话,也不会造成什么大问题的,反而能成为好事。”
“你跟那些怪物不一样,懂吗?你不吃人,也不会让人生病打架,更重要的是,你不会害人。”
“看一个人够不够坏,看他有没有害人的心就是了,我觉得看妖怪也差不多。”
“如果连你这样的好人都算是灾兽的话,那那些害人的妖怪又该怎么算呢?”
——这些……都是什么?
被遗忘的过去、被错过的真实、来自他的开解、属于我的封正。
业已半阖的金色蛇瞳倏然睁开,分叉的舌尖,珍惜般地含着一个名字。
“苏……山?”
方哲逸咬破舌尖,抛出一把带血的黑符,守在别墅前的几只妖怪立刻发出痛苦的嚎叫,身上燃起了熊熊的火苗,边烧边挣扎,看得廖清舒一阵恶心。他觉得自己在近期内都难以接受烤肉之类的食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