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梓彦冷笑一声:“要投诉是吧?去啊,反正山管办现在是没爹没娘,九方家不肯管半妖学院也不要,我看你能上哪儿投诉去!”
廖清舒默默捂脸。如此丢脸的事,咱能别说得这么得意吗?
“呃,那位……”他试探地出声,目光飞快地往橱窗里的获奖证书上扫了一下,“石开先生?石……大师,我能这么叫你吗?”
老头微微一愣,旋即眉毛一动,嘴角上扬,露出了有些得意又拼命克制的表情:“大师不敢当,叫我老石就好。”
“好的大师。”廖清舒见把这位哄住了,暗暗松了口气,走上前去不着痕迹地把九方梓彦推开,问道,“石开先生是艺术家吗?我看到那边的陈列柜里有很多作品,尤其是那个杂……就是那个嵌满碎玻璃的陶罐,非常别致。”
“哦,你说那个啊,那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之一。”幽鴳的情绪明显好了起来,甚至跟廖清舒聊了起来,“我曾读过日本大师原研哉的书籍,非常受启发,这个作品就是因此而来。”
“那个,原研哉大师的书我也拜读过一点。”廖清舒一把拿身子把九方梓彦挡住一边飞快地调动自己的记忆库,“但我记得他似乎很强调材料的纯粹性……”
“‘如果要将某一种素材当做优秀的素材,第一步就是要把这种素材的特性无限地纯化。’” 幽鴳自然而然地背诵道,“‘对于雕塑而言,黏土是隐藏着无限可能性的素材,但这种可能性的实现与黏土作为雕塑素材的纯粹是分不开的。如果黏土中藏着钉子或金属片的话,人们就不能随心所欲地塑造它。’” 他猛地一拍桌子,“我的灵感就是由此而来的!”
……人家说不能往土里掺钉子,你就往里面混玻璃?这灵感来得也是够容易的。
“材料要追求纯粹性,所以陶土中不能有别的杂物。但假如,将混有杂物的陶土本身就看做一种材料呢?那么那些杂物将不再是缺陷,而是充满无限可能性的新的特质!” 幽鴳无比激动地说着,手舞足蹈得恨不得当场就给演示一遍。廖清舒又开始担心他会发心肌梗塞了。
幽鴳得意地向廖清舒展示起自己猿猴一般的爪子:“对于人类而言,玻璃扎手,所以它就成了‘杂质’;但对我而言,玻璃也好、钉子也好,都是可以随意揉捏的素材,所以对我来说,它们也是‘纯粹’。”
廖清舒偏头想了一会儿,接道:“何为纯?何为杂?说到底只是标准的问题而已。”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若是足够包容,杂种又为何不能称为纯粹,玻璃又为何不能与黏土共舞!”幽鵪激动地一拍桌子,直接用拿爪子抓住了廖清舒的手,引他在身边坐下,问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廖……廖清舒。”出身隔离班的小透明表现得有些紧张。
“好的,小廖啊,我跟你讲,其实我这个作品里啊,还表达出了这样一种理念。你过来,我讲给你听……”
廖清舒屁股还没坐热呢,又被幽鴳带着往陈列柜方向走去。九方梓彦站在一旁傻傻看着他们,脸上罕见地出现了名为“懵逼”的表情。自从廖清舒叫了幽鴳一声“石大师”后,他就完全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在说些什么了。话说原研哉是谁?阴阳师吗?日本灵界什么时候出过这么一号人物,他怎么不知道?
廖清舒抽空转头跟他做口型,让他先出去,这里他能搞定。
九方梓彦难得乖顺地出去了,深切地感受到了廖清舒在几十分钟前的心情——这个世界,真的一点都不真实。
直到两个小时后,廖清舒才从幽鴳的住处走了出来,满面春风,跟刚进门那会儿简直判若两人。
“石开先生把表格都填完了!”他骄傲地宣布,“他还付清了所有的管理费,还把到年底的份都预付了!”
九方梓彦叼着烟看着他,将拿来兼职用的专用机揣进口袋:“话说‘石开’到底谁啊?”
“就是幽鴳的名字啊,准确来说,是他给自己取的人类名字。”廖清舒欢快地跨上了电瓶车的后座,“你都不知道吗?”
“我知道他是只幽鴳就行了,管他叫什么呢,反正肯定不会是真名。”九方梓彦边说边启动了电瓶车。廖清舒在他身后认真地反驳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取了名字,当然是希望别人来叫的。你自己说,是喜欢我叫你‘九方’,还是就管你叫‘人’?”
“都不喜欢。”九方梓彦冷冷地说道,“不是真名的名字,都没有意义。”
“那你叫他‘幽鵪’就有意义了吗?”廖清舒道反唇,“‘幽鵪’只是他的种族,说白了也是个标签。你用标签来称呼他,却不愿用假名来称呼他,你说这奇不奇怪?”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九方梓彦语塞。想半天想不出来,沉着脸把车一停:“到了!下去!”
“好端端地怎么又生气……”廖清舒撇撇嘴,翻身下车,将头盔抛还给九方梓彦。他转身返回山管办,才刚刚踏进结界,便听到从里面传来一阵普拉普拉的声音,一只青羽白目的小鸟从山管办中扑腾了出来,擦过两人的肩头,一头撞上门口的电线杆,哀鸣一声,晕头转向了一下,又扑棱起翅膀,高高低低地飞走了。
“大青耕?”九方梓彦拧眉回望,“她又怎么了?”
第22章 初上任(3)
“她被告白了啦。”山管办内,许墨衣正在坐在厅内,一脸愁云惨淡。廖清舒拿了俩纸杯正要倒水,闻言动作一顿,九方梓彦没好气道:“告白?告白会慌成那样?她差点撞死自己!”
“诶她经常这样的嘛。”许墨衣搔了搔脸,廖清舒困惑转头:“话说她不是有男朋友?”
“分了啊,就几天前。她发现她男票和游戏里的妹子聊骚,手机里还有好多‘妹妹’。”许墨衣撇嘴,“一怒之下就分了,结果没过几天,就被猪婆小姐表白了……”
“等等等等!”廖清舒赶紧喊停,忽感不对劲,“那个猪婆小姐是……”
许墨衣:“她男票的前女友啊!哦,不对,现在是前前女友了。”
廖清舒:“……”
许墨衣:“就猪婆龙嘛,很漂亮的那个,你见过的!”
“我觉得这年头会化形的妖怪都不丑……不对,这个不是重点。”廖清舒搔头,“不是,这个关系奇怪了点吧?”
“还好啦。”许墨衣满不在乎地摆手,“真要说起来,她俩还挺有渊源呢,青耕出世的时候猪婆小姐就曾帮忙带过她的,后来青耕小姐去兽医院工作,那阵子猪婆小姐还总是去她那里看病……”
“听着关系不错啊。”小黑在旁默默听着,也来了兴致,“那后来怎么闹得不高兴了?因为男人?”
“其实也不是因为男人……”许墨衣搔了搔脸,“就,青耕宝宝刚到这的时候很胆小的,又要带妹妹,总怕别人欺负她,就喜欢做男孩子打扮,就那种中性非主流嘛……她身子又比较平,不大容易看出来……”
“所以猪婆龙就误会了?”九方梓彦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这是得多瞎啊。”
“都说了青耕没胸的啦!不要打断我的话!”许墨衣摆了摆手,“总之当时猪婆小姐暗恋未果,心都碎了,后来就和青耕小姐掰了,如果不是这次青耕碰巧接手了那个渣男,她俩到现在都未必能见上面。”
“于是就又动心了?想来想去还是白月光好?”小黑切了一声,“断臂山下,百合花开,六六六。”
廖清舒偏了偏头:“可她之前不是还打伤了青耕……”
“她性子急嘛。”许墨衣道,“她告诉青耕她男票渣,青耕非不信,还以为是要跟她抢,猪婆小姐说不清楚,就动手了……妖怪嘛,总是有点暴力的。”
廖清舒扁着眼看她,觉得她为猪婆龙说话的迹象很严重:“说起来,许主管都知道得好清楚啊。”
“叫我墨衣啦。”许墨衣挥了挥手,九方梓彦嗤道:“什么知道得清楚,多半又是别人告诉她的。猪婆龙许你多少?”
许墨衣默默抬手,食指与拇指大大张开:“八千。不一定非要让青耕答应,给她争取到一个机会就行。如果答应了,还有另外的酬金。”
“了解,五五。”九方梓彦说着,放下手中水杯,拖起廖清舒就往外跑。廖清舒一头雾水,听许墨衣在结界内叫道:“什么五五,钱是要交给重俊的——诶你别急啊,这事急不得,别吓到人家——”
“今日事今日毕!”九方梓彦大声回道,一下将廖清舒甩上电瓶车。
“不是,这到底什么情况?”廖清舒茫然地抱着九方梓彦扔过来的头盔,“我们要去哪儿?”
“没听墨衣说吗,找青耕啊。”九方梓彦又掏出了那个怪怪的罗盘,看了几眼后中收进袋里,启动电瓶车,“争取到机会就八千,直接说服了另有酬劳……”
“还真去啊?”廖清舒风中凌乱。他到底是进了怎样的一个单位啊喂!
“都跟你说了山管办穷,这种委托来钱还比较快。”九方梓彦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认真嘱咐道,“到你展现价值的时候了,等等找到青耕,你先上去和她谈,谈不拢了我再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