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尘的伪证 (连城雪)

　　非常被动的林砂被推到桌旁，苦笑地环视周围奢华环境：“妈，用不着这么铺张吧？”
　　“头一回见面，总得给人留个好印象。”许芝华兴奋地坐在旁边翻看菜谱：“妈妈请客，等姑娘来了可别舍不得点好的。”
　　林砂讲不出正确的回答来。
　　他分明不想结婚、更不喜欢女人。
　　但又该如何跟母亲开口坦白？
　　自小目睹她为自己所流过的泪水，林砂全然舍不得给许芝华带去任何坏消息。
　　所以此刻，也只能寻机找找像样的借口，去结束眼前的荒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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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不清楚来相亲的姑娘到底什么情况，但她难得准时准点讲礼貌，根本没让这对母子等太久，就面带笑容地匆匆而入。
　　林砂尴尬抬头。
　　媒人介绍的不假，姑娘当真是高挑清秀、气质出众，配任何优秀的适龄青年都绰绰有余。
　　她脸美声音也动听，非常有大方地问候：“是许阿姨和林老师吧？你们好，我是张船儿，小船的船。”
　　看，就连名字都这么有趣。
　　林砂的笑容隐隐透着愧疚：“你好啊。”
　　张船儿半点不认生，落座后立即开口：“我的情况许阿姨都说过了吗？今年刚毕业，在初中教音乐，只能算是个身在教育界的音乐爱好者了，跟林老师可比不了。”
　　许芝华开心不已：“这有什么好比的，咱们又不是——音乐论坛，对吧？”
　　林砂在旁陪着尴尬点头。
　　他永远舍不得让身边人失望，却又总是无法满足他们关于幸福生活的分毫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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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问哪个正常姑娘愿意嫁给一个半身瘫痪、几十年都要坐着轮椅生活的男人呢？
　　儿子这个自身条件的死穴，已经让许芝华受过很多次打击了。
　　以至于就连林砂都开始觉得，其实来不来见女方都无所谓的，反正对方并不会接受灰暗的未来，压根用不着为自己的原则去争取什么话语权。
　　但谁想得到，就在今天，根本挑不出毛病的张船儿热情满满，对林砂的作品如数家珍不说，还兴致勃勃地计划起过几天一起去看电影的事，简直主动到让林砂喘不过气来：就算没多少资格，他也不想欺骗任何人的感情。
　　如果张船儿是认真对待此事，那势必要尽快回绝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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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餐厅角落波涛暗涌的时候，有个熟悉的身影从二楼匆匆而下。
　　就算此人穿着最低调的黑色卫衣，用帽子口罩遮掩，那逆天的大长腿和永远光亮的眼睛也依然辨识度十足。
　　林砂无意识地侧头望见，不由愣住。
　　而刚吃完饭、正欲低调溜走的吴晨同样回视到这里的状况，目光一转大步靠近，到桌边笑说：“林老师翘我的课，竟然是来约会的啊。”
　　许芝华满头雾水，张船儿也左看右看。
　　林砂淡淡地提醒：“这是我妈妈和我朋友，请你不要胡闹。”
　　吴晨虽被经纪人管教的好，但也很难控制住我行我素的年轻通病，忽然拉下口罩露出迷人笑容：“原来是伯母啊，那我能坐坐吗？”
　　许芝华不爱看电视，不认识人尽皆知的明星并不奇怪。
　　张船儿却被吓到，瞬间往旁边挪了挪：“咦，你不是那个吴——吴晨？！你怎么在这里？”
　　吴晨朝她眨眨眼：“你好，我跟林老师一个公司的，他正在指导我创作。”
　　“真的吗，好羡慕啊！”张船儿立刻表态，然后又补充：“如果林老师也能指导指导我就好了。”
　　前一秒还在洋洋得意的吴晨大跌眼镜，他实在是被各年龄层的女性所追逐惯了，实在有点不适应眼前妹子对林砂的坚定好感和对自己的无视。
　　林砂更不是滋味：“喂，大家都在看你呢，你想被拍吗？快走吧。”
　　吴晨摊手：“拍就拍，艺人就不许来餐厅见朋友啦？”
　　林砂欲言又止，接着扭开头。
　　许芝华终于回过神来，打圆场说：“这是你同事吗？长得这么帅肯定是大明星吧？我儿子平时有没有给你添麻烦？你们可要友好相处啊。”
　　“妈，我们不太熟。”林砂平时的温柔和逆顺终于不见踪影，明显显出想要逃离的意思，突兀道：“饭吃的差不多，我得回去工作了。”
　　张船儿很体贴：“那好，阿姨，今天咱们就撤吧。”
　　“工作，你不是要教我改歌？”吴晨捣乱没成，毫无芥蒂大大咧咧道：“要不要送你回去？”
　　张船儿默默地打量他，终于皱起眉头。
　　——
　　因为接下来要一起做正事，纠结一番的林砂最后还是搭了吴冤家的车。
　　好赖也算趁机摆脱母亲对于他未来婚姻的絮叨。
　　顺利地驾驶上路之后，吴晨依然满心好奇，握着方向盘闲聊：“我没误会吧，你们肯定在相亲。”
　　林砂不做过多解释，望着窗外回答：“很愚蠢是吗？可像我这样的人，能稍微让父母安心一点，就没办法拒绝了。”
　　“不啊，相亲不是很正常的事？”吴晨口无遮拦：“我就是以为，你不会需要性/生活了。”
　　林砂哑然。
　　吴晨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不是吗？你会对别人有反应？”
　　缺根弦的人，把仇恨拉满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林砂忍住快要吐血的冲动，微微恼道：“你要不要试试？”
　　吴晨立刻打了个寒颤：“别恶心我，我可只对妹子有兴趣！”
　　林砂不再搭理他。
　　吴晨这才琢磨过味来，他虽然没兴趣去讨好谁，但也不至于恶劣到无视他人自尊，讪讪地咳嗽了声：“我开玩笑的，林老师生气了？”
　　林砂：“没有。”
　　吴晨：“肯定生气了，你们艺术家都敏感的很！”
　　林砂反而无所谓地笑笑：“活到我这份上，最怕的是同情，你从来没觉得我需要同情似的，反而愿意调侃我，也算很久没出现过的体验。”
　　吴晨干咳了声：“哇，林老师你这么说就有点圣父了。”
　　林砂侧头：“是真心的。”
　　吴晨顿时决定不再纠结方才的小错误，打开电台听起了歌，哼哼着旋律朝前踩下油门。
　　车内空间再怎么宽敞，也是狭窄密闭的地方，透着近在咫尺的温度。
　　林砂忽然没控制好自己，脱口问道：“你谈恋爱了？”
　　吴晨疑惑：“啊？”
　　林砂：“……你刚才不是说，对妹子感兴趣什么的吗？”
　　吴晨哈哈笑：“瞎感呗，哪有时间谈啊，我能喘口气就不错了！”
　　他这家伙，空有个梦幻又青春洋溢的外表，精致的皮囊下装得完全是个野小子罢了。
　　林砂觉得好笑，也跟着笑了笑。
　　吴晨问：“林老师，你打算跟那妹子发展发展？”
　　林砂五官中的暖意转瞬即逝，谎言出口成章：“没有，早就没办法和人正常的相处了，更何况我只对音乐有动力，没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想别的。“
　　吴晨哼哼：“骗鬼呢吧，再说人家挺喜欢你的。”
　　林砂反问：“何以见得？”
　　吴晨理所当然：“她看到我都一点热情都没有，那肯定是因为瞧着你情人眼里出西施，才被蒙蔽了双眼啊！”
　　林砂不知当不当对这弱智露出关怀。
　　吴晨继续吹牛：“我对感情的事向来感觉准的很。”
　　林砂扶着自己的腿，声音如羽毛般漂浮：“大言不惭。”
　　吴晨：“什么语气啊？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林砂又把全部注意力放到车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上，力求忽略身边人，终才有力气平静感慨：“也许还真的了解那么一点点吧。”


第6章 06
　　低调的轿车缓缓驶进林砂所住的小区。
　　好在午后车库里没什么人，才不至于害吴晨行踪暴露。
　　他并没有身为大明星的架子，下车后主动把便携轮椅架了起来，打开副驾驶的门想要抱林砂下车。
　　林砂眼神微滞，立刻推开他的胳膊：“我自己来。”
　　“客气什么啊？”吴晨这家伙雷厉风行，完全无视抗拒，伸手就替他解开安全带拦腰抱起，稳稳地放到轮椅上，而后才悠哉悠哉地锁车，笑道：“林老师怎么这么轻？简直比女孩还轻。”
　　太亲密的接触了。
　　林砂的头脑有短暂的空白，缓了片刻回答：“谁十几年不走路，肌肉都会萎缩的。”
　　吴晨推上轮椅往电梯迈开步：“问个问题你别在意，我有点好奇，你的腿到底怎么了？”
　　“小学时被车撞的。”林砂平静道：“没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
　　“这么艰难还能活得这么优秀，本身已经很惊心动魄了吧？”吴晨把他推上电梯，然后习惯性用口罩伪装自己，以免被路人撞见麻烦。
　　林砂诧异：“优秀？”
　　吴晨眨眨眼睛：“对啊，林老师不也才二十五？苏秋姐告诉我，你读书时就很有才，况且现在也算小有名气了吧？据说咱俩还一个大学的呢，不过我比你晚三届，而且很早就转学去韩国了。”
　　“真巧。”林砂反应淡漠地转移话题：“当偶像却这么健谈，没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