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尘的伪证 (连城雪)

　　林砂把皮肤上的洗面奶全都擦干净，沉默不语。
　　拒绝谈感情的念头是真的，可对待吴晨，他远没办法像面对张亦风那样冷静。
　　吴晨趁机纠缠：“我也不会提非分的要求啊，就去买两张游戏盘，然后拎菜回来做饭，公司的姐姐教了我怎么炖汤，我做给你尝尝？”
　　眼看着这小子是不会主动离开了，林砂想了想，唯有点头答应。
　　吴晨宛若中了神马奖一样，拉住他的轮椅说：“那出发！”
　　林砂惊呆：“我脸还没擦完呢。”
　　“哦哦。”吴晨回到洗手台把他的海蓝之谜拿过来：“林老师还是挺臭美的嘛，怪不得皮肤这么好——我会涂！”
　　说着他就低头挖出一小坨，双手温热乳化，然后轻轻地附在林砂的脸上。
　　林砂无处可逃，只能硬着头皮感受手心的宽厚和温热。
　　虽然接过吻，虽然有过更亲密的距离，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反而成了最让他羞赧的时刻。
　　吴晨擦完乳霜，温柔地帮他捋了捋刘海，然后瞧着林砂涨红的脸说：“我以前觉得我有点脸盲，看谁都一个样，可是我现在清清楚楚地记住老师的长相了，就算不在你身边的时候，闭上眼睛也能够立刻想起来。”
　　林砂的心顿时揪了下，几乎要摇起白旗。
　　他不明白上帝为什么非得安排这么荒诞而难以拒绝的诱惑，让自己在七分抗拒担忧中，又徒生出三分失控的悸动。
　　虽然过早地成为公众人物而失去了私密生活，但吴晨大体上仍和同龄人一样，对新鲜的电子产品很感兴趣。
　　他跑到熟识的店里买了几张主机游戏，开车回来的路上都很兴奋：“超喜欢玩《怪物猎人》的，你也可以尝试一下哦，我送你台PS4吧，还有VR眼镜！反正我现在没时间玩，你可以替我！”
　　“不用，我会头晕。”林砂当然不承认自己游戏爱好者的身份，翻着他的战果问：“这些网购不就好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吴晨笑：“因为可以骗你出门透透气啊，再说淘宝也不知道邮到哪里去，要不然我以后我网上买的的东西，让老师替我签收吧。”
　　林砂扶额逃避回答。
　　吴晨打开电子地图：“你家附近有什么大超市，我要大展身手了。”
　　林砂觉得好笑：“你学了什么汤？”
　　吴晨：“佛跳墙。”
　　林砂：“？？？？？？”
　　吴晨：“好像有点难度，不过那个姐姐说这个补身体，我照着菜谱做应该不会出错吧？”
　　林砂不知道回答什么，只能担心起自己的小厨房能否保全了。
　　事实证明，吴小爷果然是眼高手低的典型。
　　他对烹饪一无所知的事实很快就在超市暴露，摸着口罩站在调味品货架前好半天，都没办法把自己需要的东西拼凑齐全。
　　林砂觉得头疼：“要不然就在外面吃，吃完你乖乖回酒店好不好？”
　　吴晨一副耳朵聋了的样子，举着两包淀粉认真对比。
　　林砂没办法地说：“左手边那种就可以，其余的我家里都有啊。”
　　“是吗？那我们给儿子买点虾吧。”吴晨拉着购物车转身，林砂慢腾腾地跟在后面。
　　吴晨说：“老师，你要是愿意坐到购物车里就好了，我可以把你和我们的食物一起推。”
　　林砂反问：“傻不傻？”
　　吴晨问：“哪里傻了，不是很有爱吗？”
　　林砂打开手里的苏打水喝了口，一边掩饰尴尬，一边担惊受怕随时会有人把吴晨认出来。
　　吴晨自己倒是怡然自得，忽然笑说：“这样有种过日子的感觉。”
　　“过日子值得高兴？”林砂不明白。
　　吴晨：“你别觉得我无聊，可能是我初中就住校的关系吧？说起来什么都有了，普通人厌倦的生活我却没怎么体验过，有个演员前辈跟我说，人生就是个不断补全自己的过程，我们想要的总是自己没有的，不管遥不可及还是唾手可得。”
　　林砂轻声道：“是啊。”
　　补全自己，也许是自出生那日起就刻在基因里的冲动吧？
　　说到底大家都是这么回事。
　　可是他跟吴晨还是不一样，毕竟他残缺失去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第26章 26
　　一锅味道不明的汤，还有两份用来保命的外卖。
　　吴晨坐在桌子对面很紧张，轻声咳嗽了下：“你尝尝味道吧？”
　　林砂摔断腿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他不仅没有感情经验、甚至没有感情指望，对幸福的所有向往都是躲在阴暗处的臆想，而如今竟然有个如此光芒万丈的人、在乎着自己的喜怒哀乐，说实在的，跟做梦有什么区别？
　　佛跳墙的味道在嘴巴里缓慢扩散，其实有些寡淡了。
　　但林砂还是点了点头：“不错。”
　　吴晨似是放下心来，自己也拿碗喝了一大口，然后才皱眉：“老师不用安慰我吧？这手艺我给自己打零分！”
　　林砂微笑：“刚开始做饭能完成就很不错，再说我也没怎么喝过正宗的。”
　　吴晨立刻道：“那我带你去——哎，现在才明白我哥们为什么阻止我当艺人，真的去哪里都不方便。”
　　林砂很冷静：“凡事都有利有弊，认真把眼前的事做好就够了。”
　　吴晨望着他的眼睛，忽而弯起嘴角：“你知道吗，我最喜欢老师这幅做什么都竭尽全力的态度，原本最开始找你改歌时，我的心态是很浮躁的，但是现在……的的确确看到自己的不足在哪里。”
　　林砂扭开头：“竭尽全力是唯恐担心自己走错一步，才没那么伟大，吃饭吧。”
　　吴晨给他夹菜。
　　林砂迟疑地吃着，忍不住道：“你觉得我的好，很快就会褪色了，等你长大些，很容易就能察觉现在的心情有多鲁莽，所以还是专注在事业上更重要，你会很有成就的。”
　　“我只知道，人在成长中变强大，难免会一瞬间忘记过去所有重要的心情，然后虽然强大了，却又要花掉此后的所有时间，去把当初那些珍贵的回忆找回来。”吴晨边吃边说：“我才不要那么愚蠢，我的人生信条就是不背叛此刻的自己。”
　　林砂愣了愣，又笑出来：“一套一套的。”
　　吴晨问：“老师怕什么呢？就算试着接受下我，又会损失什么？”
　　林砂无以回答，他哪有什么可损失的？毕竟那些所谓重要而珍贵的心情早就已经付给眼前人了，选择不说出去，只是不想太用力地去打扰他的完美人生而已。
　　吴晨壮起胆子隔桌握住他的手：“就给我次机会吧，我不要老师付出什么，只是奢望在我陪伴你的时候，别把我推开。”
　　温热的触碰，让林砂心跳加速，鬼使神差地竟然点点头。
　　吴晨顿时张大眼睛，然后露出足以让春光失色的笑容：“原来许愿真的有效啊。”
　　林砂：“？”
　　吴晨美滋滋：“我祈求老天爷让老师答应我，愿意用光今年的所有运气当代价！”
　　林砂顿时不高兴：“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胡闹？”
　　“老师也相信玄学吗？”吴晨笑意不减：“可我觉得很值！”
　　虽然吴晨在身边吵吵闹闹的，可是随着他出发去南方录节目，早就习惯寂寞的林砂却觉得家里冷清了起来。
　　他努力专注地写了几天歌，实在心神不宁，才将上次小小的愿望付诸实践——到西式食材店选了点原料，打算亲手烤个蛋糕。
　　也许当真不必太自卑，店员并没有对轮椅表现出任何不礼貌，还很贴心地帮忙包装好、放到林砂腿上，甜甜笑道：“欢迎下次光临哦。”
　　林砂顿时愉悦。
　　他刚刚出门，又收到吴晨的微信。
　　吴晨：Orz！这个综艺实在太累了，狂奔了一整天，血槽已空！
　　林砂：其实不用接很多类似的工作，多写歌、演戏，为以后打基础比较重要。
　　吴晨：老师说的没错！等我回北京就要筹备新专辑了。
　　林砂放下手机，抬头敲向灿烂的日光，难免感慨：年少成名真好啊，别人花费许多年才能实现的愿望，都成了吴晨唾手可得的事情。
　　但他半点都不嫉妒，甚至充满祝福。
　　吴晨又问：你今天在干什么？偶尔也要出个门，呼吸下北京不太新鲜的空气啦！
　　林砂拍了张腿上的奶油糖粉之类的照片传过去。
　　吴晨激动：诶？！！老师也知道下周是我生日吗？不用那么麻烦的！
　　= =呃……
　　林砂顿时黑线。
　　他的确记得吴晨的生日和星座，只不过最近混乱到忘了日子。
　　忽然看到这话，不禁略显尴尬，半晌才回复了个干笑。
　　却说正在南方受苦的吴晨正赶上白易出差，尽管收工都是后半夜了，却还是忍不住约了这位老友吃烤肉喝啤酒。
　　白易照旧潇洒的很，见面先干了一杯，然后问：“最近工作那么刻苦？鸡也不吃了，dota也不上了，我老婆都开始跟我打听，是不是我跟你感情破裂了。”
　　吴晨笑：“的确挺忙的，而且专注在倩女里报仇呢啊。”
　　白易惊讶：“你还真勾搭上沐小小了？别被反将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