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尘的伪证 (连城雪)

　　所谓好玩的事，又是进录音棚。
　　只不过并不为唱歌，而是配音，并且是给最近大热的动画片配音。
　　硬被拽来的林砂略有好奇，惊讶地瞧着张亦风在玻璃后带着耳麦一人分饰三角，把夸张的小动物用不同的声音演绎的惟妙惟肖。
　　角色诠释是要将情感全部打开的工作，和唱歌完全不同。
　　林砂想着若是自己，肯定完全张不开口的。
　　原来谁都有不太为人知的一面。
　　比起装模作样、暗箭伤人，面前这个难免被动画加持到可爱的张亦风，多少比从前顺眼了。
　　录制工作很顺利，几页台本不到一小时大功告成。
　　张亦风拿着矿泉水出来跟录音导演告别。
　　林砂等他们寒暄完，才忍不住说：“没想到，你是配音演员啊。”
　　“只是业余爱好，不觉得很有趣吗？”张亦风坐到他对面开始搜手机：“春节开业的餐厅不多了。”
　　林砂郁闷：“难怪你可以模仿女人说话。”
　　张亦风抬眸，竟然憋出可爱的童音：“只要老师喜欢，什么都可以哦。”
　　林砂顿时情不自禁地微笑。
　　张亦风像是松了口气：“你终于不冷着脸了，这样才对，打起精神来。”
　　由于整个青春期都是在轮椅上度过的，恋爱与亲密关系对林砂来说实在遥远，除却为吴晨做的蠢事之外，他真的什么都不了解。
　　每次被关心，林砂都像欠了不该欠的债，低头道：“我本来就很丧。”
　　张亦风立刻扶起他的头：“可我觉得，老师本来就很纯啊。”
　　林砂茫然。
　　张亦风举起手机，上面是吴晨刚刚发布就爬上热搜第一的歌：“不觉得看了很恶心吗？”
　　林砂非常平静。
　　张亦风似是看破一切却没再多言，站起身道：“去吃私房菜吧，我哥们替我留了个订桌。”
　　比起林砂毫无波澜，吴晨却彻底炸了。
　　他刚刚在晚会唱完歌，边让发型师整理边急着问：“歌发了吗，怎么样？”
　　王智在旁边忙着用微信各路应酬：“发了，可以。”
　　他说可以就是真的可以了。
　　吴晨忙登陆微博，果然早就有所不甘的粉丝们正在大肆宣传，不是被感动哭了就是疯狂回踩那些diss过吴晨的大V，总体而言口碑爆棚。
　　他轻松一笑：“太好了，可以找林老师邀功了。”
　　王智哼道：“还是识趣点吧。”
　　吴晨眨眼：“嗯？”
　　他转而有种不好的预感，点开王智用自己微博首发的MV。
　　视频第三秒，屏幕上显示出三行字。
　　《悸动》
　　作曲：吴晨
　　作词：吴晨
　　真他/妈的……
　　吴晨有好几秒没讲出话来，然后忽然发火，抬起靴子用力踹了化妆桌一脚，一把将面前的各种保温杯保温筒砸到地上，骂到：“出去！出去！都滚！”
　　各路工作人员面面相觑，电视台的编导们更是眼神八卦。
　　王智赶忙打着圆场把他们送走，然后才关门道：“你疯了吗？”
　　“是你疯了吧？！我跟你强调过几遍，要给林砂署名！今天上午看到的还不是这样，骗我有意思？！”吴晨恼怒：“这是在干吗？可怜我吗？！”
　　“我是为你好！如果要写别人的名字，为什不干脆帮你买大神的歌？”王智直言不讳：“抱歉，你的才华配不上你的名气，我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
　　吴晨面色铁青，好几秒没讲出反驳之言，最后才咬牙切齿道：“可以，你永远是对的，错的是我，那你去找配得上的人吧，老子不干了！”
　　王智陪着他幸苦整年不着家，闻言也恼火：“吴晨！你什么时候能不幼稚？！要不是你爸妈，你以为自己在娱乐圈混得下去？！”
　　吴晨什么都没说，竟然低头把微博上转发已破十万的新歌倔强删掉，拿起外套拉开门就走。
　　趴门偷听的众人自动散出一条路。
　　吴晨谁都没搭理，推开凑近的记者们跑没了影。


第15章 15
　　林砂的年夜饭吃的难得平静。
　　他尽量以礼相待，但还是拒绝了张亦风的关心，独自转着轮椅上楼。
　　电梯里无聊等待时，才发现手机被推送来好多吴晨的新闻。
　　除却新歌大热、春晚露面之外，竟还有在后台耍大牌的爆料。
　　林砂关心点击进入。
　　是某娱乐博主所谓内部消息，说吴晨在春晚后台颐指气使，跟经纪人争执愤然离去云云，附带模糊照片，言语有板有眼。
　　林砂又刷新吴晨主页，细心察觉原本在八点发送的新歌，变成了十点十五。
　　难道……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
　　他立刻拨出吴晨电话，对方并没有接听。
　　想想真是完全不放心，皱眉之后，唯有转着轮椅再度下楼离开。
　　却说仍在气头上的吴晨正开着车满街乱转。
　　做这份特殊的工作，不怕疲惫也偶尔违心。
　　但仍旧最恨被人摆布，更何况巧取豪夺。
　　才华配不上名气，那就努力好了。
　　为什么非要走所谓的捷径不可？
　　外套里的手机响个不停，惹得机器温度都升高。
　　吴晨在路边车，烦闷拿出。
　　果不其然，不少公司来电，还夹杂着父母和林砂的名字。
　　讲真是有点羞愧的。
　　有种偷了别人东西的羞耻感。
　　但无论如何都得面对
　　吴晨迟疑片刻才拨回去，语气讪讪道：“林老师，对不起……”
　　林砂着急：“你在哪呢？”
　　吴晨说：“没在哪。”
　　电话那边的林砂仿佛在叹气：“我有话要当面讲。”
　　吴晨隐约听到几声车笛，担心道：“老师……你在外面？”
　　林砂：“嗯，不然呢？总得找到你吧？”
　　吴晨又急了：“地址发我，我现在就过去。”
　　大年夜里推着轮椅在冷风里漂泊，滋味实在难熬。
　　林砂手都冻僵了，随便一呼吸，就是模糊掉前路的白气。
　　他很了解吴晨的耿直个性，最怕那家伙冲动做错事，所以完全不放心回家。
　　好在玩失踪的吴晨终于驾着车匆匆赶到，滑下车窗急韩：“林老师！”
　　满目担忧的林砂一愣，然后微笑。
　　那微笑在寒冷的冬夜恰如春暖花开。
　　吴晨内心难过更甚，带上口罩下车，左顾右盼确认周围没人，才不自在地靠近问：“找我……是为了新歌的事吗？”
　　林砂反问：“不然呢？你和公司吵架了？如果是署名问题真的没必要，苏秋早就跟我打过招呼的，我也同意了。”
　　“为什么要同意？！他们给你压力了吗？”吴晨见林砂并没有误会自己，才稍微好受几分：“歌是老师帮我改的，你也是创作者，联合署名本来就天经地义。”
　　林砂还是微微笑着，仿佛事不关己。
　　吴晨慢慢蹲在林砂面前：“不是明白别人的想法，但我不能这样做人。”
　　林砂温声道：“但你也得承认，大家都不守规矩你却要守，难免不合时宜，这种用命竞争的行业，不疯狂地往前跑就是在倒退啊。”
　　“我也想事业有成，不用公司去制造舆论，不再每次打开微博都只能发照片，有自己的作品，腰杆挺直，将话掷地有声……这些我都有所期盼！”吴晨坚持：“但是我——”
　　林砂忽然摸了摸他被风吹乱的头发：“那就努力做到好吗？成为强大的男人，有不容置疑的能力，到时候就不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真的不必要在此刻给我那个名字，我只是理解了你的作品，在技术上稍作支持罢了，它是属于你的，而我也有自己想写的东西，等到你真的成为吴巨星的时候，再稍微支持我下也不迟。”
　　听到他这席掏心掏肺的话，吴晨陷入沉默。
　　林砂说：“快去跟公司联系，大家对你不薄，就算理念不同也得学会感恩。”
　　“林老师，你干吗要对我这么好？”吴晨忍不住问。
　　林砂没有回答。
　　吴晨望着他在黑夜中清秀的脸，隐隐意识到或许自己没会错意，只是……某些情愫实在跟过往性向差太远，以至于刹那间不知如何对待。
　　幸而林砂反应过来，转移话题道：“快走吧，我太冷了。”
　　“那我先送你回家。”吴晨立刻推动轮椅：“我会朝着那个方向努力的，你可得继续陪着我。”
　　林砂忐忑回视。
　　吴晨笑：“前两个月上节目看过个算命老师，说我最近会遇到贵人，原来就是老师啊。”
　　他说着便把轮椅停到车旁，像往常那样附身将林砂抱起。
　　但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却被冰的一缩，紧张问：“老师，你怎么冻成这样了？”
　　零下七八度的大风天，真是废话。
　　吴晨很沮丧：“对不起，我以后肯定不再乱失联。”
　　林砂坐在副驾驶座上抬起头来，其实更想问问吴晨又为何跟自己这么亲昵，像他这样的身价，总不至于对谁都如沐春风吧？
　　虽然这回又捅了小小的篓子，好在Musie处理及时，加上吴晨“良心发现”回公司跟各位同事沟通清楚，最后以“首发MV音质不好”为由解释了删微博的行为，拜托新浪恢复数据，一切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