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了两把伞,看廖池给睡眼惺忪的盼盼拴上链子,他风衣后领有些上翻,我弯下腰,伸手帮他整理妥帖。
廖池抬手摸了摸后领,微微转头抬眸看了我一眼,眼瞳中笑意粲然。我心跳猛然加快,赶忙垂下眼来掩饰自己的反常。盼盼缓缓转过身,狗脑袋蹭了蹭我的腿,我拍拍它厚实的背,把伞给廖池一把:“走吧。”
外面有些冷,站在楼道里,寒风夹杂着冰冷的雨滴扑面而来,我拢了拢运动服外套,撑开伞。地上有了不少的积水,盼盼蹲在廖池脚边,无法出行,伸着舌头四处乱看。
我用滴滴打车叫了辆车让它来接廖池,廖池双手插在口袋里,松松垮垮地站着,原本一丝不苟的短发被斜吹进来的雨滴打湿,有些凌乱。路灯光路中雨滴肆意落下的痕迹清晰可见,模糊雨幕中,黑色玛莎拉蒂停在楼头,车灯熄灭,好似一头蛰伏在黑暗之中的猛兽。
金柠家的车。
车内灯没开,我看不得里面有多少人,不过这个时间,还下着雨,金柠大概是不会亲自来的。
也许是我盯着那车的时间有点长,廖池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视线在车牌上略一停顿,突然来了句:“喜欢吗?”
“嗯……啊?”我茫然看他,廖池依然在盯着车牌,留给我一个线条柔和的侧脸。我只觉他问这话的意思并不单纯,赶忙道:“不喜欢不喜欢,我就看看。”
他轻轻嗯了一身,垂眼用脚尖拨弄老实坐着的盼盼,沉默。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却是突然有点想笑,忙绷紧唇角将笑意平复,安静等车来。
滴滴司机的效率很高,没过多久银色大众便出现在了雨幕中,一直到单元门口才缓缓停下。廖池撑开伞,率先出去,司机摇开车窗,廖池走到他跟前,询问能不能带狗上去。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廖池回来,为了避免踩脏别人的车,我们两人简单商量一下,一起抬起四十多斤的二哈,把它放进大众的后排。
廖池靠着二哈也坐在后面,我一手撑伞,一手扶着车顶,稍弯下腰向他和盼盼告别。廖池把我滑落到胸口一下的运动服拉链拉到领口,手指蹭到我的脖颈,有些微微凉。
“回去吧。”
他声线和以往别无二致,但其中似乎有什么在这个雨夜不一样了。我不自在地握紧伞柄,后退几步,看廖池关上车门,司机摇上车窗,银色大众缓缓倒车,最后消失在黑夜中。
我目送廖池离开,抬手摸了摸他刚刚触碰到的地方,转身去找那辆玛莎拉蒂。见我过来,司机王叔打开车门锁,雨刷开始左右来回摆动,我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关门,系上安全带,车子启动。从头到尾两人没有一句交流,挡风玻璃在雨刷工作下清晰又瞬间布满蜿蜒水痕,我阖上眼,有点疲惫。
待我踏进金柠家别墅大门,已经十点多了,小姑娘身着浅蓝色睡衣,怀里抱着兔子玩偶,窝在沙发里拿着手柄用超大屏电视打游戏。听见我进来,她连余光都没赏我一个,只是嗯了一声,操纵游戏人物去躲避丧尸。
我换上鞋,坐在沙发扶手上,看她秀了一波蛇皮走位。经过一系列看似惊险万分实则比老狗还稳的操作后,主角成功跑到了安全屋。金柠存好档,缓慢动了动盘起来的腿,揉着眼睛,一手拎起兔子玩偶的前爪,赤脚在地毯上踩了几下,问:“怎么现在才来?”
“抱歉,今晚老板在我家待了会儿,久等了。”
她摆摆手,示意我快点跟上,我们上了二楼,进去密室,药汤已经在煮了,幽绿液面上乳白色蒸汽腾腾上升。金柠爬上折叠梯,向里面加入不明粉末,兔子玩偶坐在实验台上,把配好的药粉放进试剂瓶,贴上标签。
以前收拾妥当后,金柠拍拍手,一屁股坐到小沙发上,散漫梳理着披散下来的长发,淡淡道:“脱吧。”
第60章 夜探老板家
我是被疼醒的。
这是第一次治疗时完全不曾出现过的痛楚, 好似全身骨头都被刀子狠狠刮去了一层,再被滚烫的药水浸没,每一寸神经都在向大脑传递着危险的信号, 疼得我眼前直发黑。
刚刚醒来的迷蒙瞬间消失不见, 我倒抽口凉气,紧咬牙关防止自己叫出声来。金柠蜷缩着躺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抱着兔子玩偶睡得正沉,睡裙下摆处露出光洁的小腿和戴着银环的脚踝。
我转头看向墙上的钟表, 强迫自己盯着那个圆形物品看了老半天, 才艰难地识别出了上面指针的意义——
凌晨一点零三分。
金柠估计是给我换了药, 这次治疗不知道会持续多长时间。在剧烈痛楚中简直是度秒如年,我用尽全力去抵抗如蛆附骨无处不在的疼痛,直到再也使不上一点力气, 终于发出一声闷哼。
小姑娘眉头微微皱起,她挪动了一下身子,把怀里的玩偶抱得更紧了,整个人蜷成一团, 在无意识中调整到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然而没过多久,她放在脑袋跟前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铃声伴随着震动响起。
几乎是统一瞬间,金柠直挺挺地坐起来,速度之快起势之猛令人惊异于小女孩的身体里竟会蕴含如此强大的能量。她直直盯着面前不远处的药柜,眨了眨眼, 在确定周围都是熟悉的物件后长且翘的睫毛垂下,抬手按死闹铃,抓了抓睡梦中搓揉得凌乱的头发,重新倒了下去。
“救……救命……”
痛到生不如死的我虽然眼前一片模糊,但还是听见了她躺回去的声音,赶忙求救。金柠闻言,疑惑地“嗯”了一声,随即想起似乎还有我这么一号人,不情愿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爬起来。
“痛吗?”她拉了拉睡裙下摆把衣服收拾妥帖,站在大锅旁边,抬着头问我。我回给她一个虚弱的表情:“要死了……”
“痛正常,我给你换了种药,昨天的药水只是为了让你的身体变得能够更好的吸收药力,今天才开始真正调理你的身体。”金柠爬上折叠梯,伸出一只手撩了撩锅里的药水,“从骨头开始,然后是经脉,血管,脏器。最后,大概会抑制你的灵魂,让你沉睡,以探寻林谨源还在不在这具身体里。”
什么?!
抑制我的灵魂?
这是要……夺走我的身体?
我睁大眼睛,试图在金柠平静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开玩笑的成分,然而却失败了。看出我的震惊,金柠伸出的手一顿,色泽已经变得灰暗的药水从她指缝间流走,落进大锅之中。
“别急,我不会让你死的。”她甩甩手上的液体,跳到地上,弯腰去熄灭锅下面的火炉:“相信我,我和林谨源并不熟,不会为了他去害你的。”
但你和我也不熟啊!
虽是这样想着,我却不再言语,这个时候和金柠正面硬肛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我们俩不过是简单的医师和病人的关系,还没有熟到可以随意说话的地步。再者,她太强了,万一被我惹毛,随便拿出一种方法都可以让我后悔出生。
依然熄灭的炉火散发的余热维持着药汤的温度,金柠从匣子里拿出一粒黄豆大小的药丸,长长“啊”了一声示意我张嘴。我照做,她把药丸扔进我嘴里,酸甜瞬间蔓延至整个口腔,清凉顺着食道向下,逐渐入侵四肢百骸,温和地安抚着不断传递着伤痛信号的神经。
“舒服点了就赶紧出来,我还要睡觉呢。”金柠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我赶忙答应,试了一下却发现因为疼痛根本用不上力,体内灵力的流转也变得异常缓慢,无法支撑我变为本体。
于是我只能继续在锅里待着,等待痛感散去。金柠没有催促,她一手托着腮,一手拨弄手机,眼皮缓慢落下又挣扎着睁开的模样着实可爱。我稍微缓了缓,等到能够勉强化成本体时立刻飘出大锅,去浴室强撑着洗了洗身上的药水。
把自己捯饬干净,我只觉连爬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穿上衣服几乎是从浴室里栽出来的。金柠斜斜靠在折叠梯的一条腿上,抱着胳膊脑袋一点一点地向下沉,被我开门的声音吵醒,她眯着朦胧的睡眼,摇晃了几下,站起身。
“今晚现在我这里睡吧。”
我扯动嘴角勉强扬起笑容:“好,那太感谢了。”
张妈已经给我收拾好了客房,虽说是客房,这房间还是要比我租屋的客厅都要大,我倒在中央柔软的双人床上,被子还没来得及摊开,就昏死般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金柠家的床舒服得要命,我在上面赖了会儿,昨晚头发没干就睡了,头在隐隐作痛。一手扶着额角起身,我拉开深色窗帘,并不明媚的阳光洒进屋子里,外面还是有些下雨,花园里的花花草草在雨水的洗礼下绿的深沉。打开窗户,凉风吹进来,冲淡了屋子里的暖意。
我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揉了揉鼻子,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下楼。大厅里金柠正坐在餐桌旁喝牛奶,听见我下来的声响,她舔着嘴唇上的一圈白痕,向对面盛放着早餐的另一张碟子抬抬下巴,说道:“吃完饭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