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跟在王进宝身后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我低头看了眼被王招财握过的手,手背上狼的爪印闪烁一下,接着隐没进了皮肤。
一道保护结印。我把手反过来,发现手心里竟然有血。
方才和王进宝谈话时我心绪激荡握拳太紧,指甲把掌心都给掐破了。
匆匆洗掉了手上的血,我推开卧室门,廖池正侧身躺在床上,身子微微蜷着背对门口。轻手轻脚地过去,我俯下身,看到他已经睡着了。
墙角安静燃着从金柠那儿拿来的安神木香,淡雅的味道涤荡着烦躁的内心。我关上灯,出去洗漱,考虑着关于去金柠家住着的提议。
王进宝说的无不道理,但我要怎么给廖池解释呢?
黑暗中我摸索进被窝,感受到身下床垫的轻微形变,廖池轻呻一声,抱住我胳膊含糊问道:“几点了?”
“还不到十二点。”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睡吧。”
第106章 交易
暮色四合, 先前种满美艳玫瑰的花园荒草丛生,石板小径被疯长的杂草淹没,别墅门前的石阶上漫着苔痕。我轻而易举地穿过生满铁锈的院门, 踩着荒草一路走到别墅门前, 伸手试着拉了拉。
厚重的实木门意外地滑开了一道缝隙,我拉门的姿势凝固了一秒, 随即探头望向里面。
客厅的灯没开,昏黄日光从落地窗投进屋内, 将一切染上温暖的色泽。大厅的餐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两只红玫瑰, 花瓣饱满, 还很新鲜。
这座房子和之前几次进入廖池潜意识里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我站在客厅里环视四周,突然听见了草叶被踩动的沙沙声, 心里咯噔一声,第一反应便是想藏起来。然而还没等我找到适合藏人的地方,门就被从外面拉开了。
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从外面走进来,他穿着件样式普通的白衬衫, 袖子挽到手肘下方,黑色西裤配着皮鞋,鞋帮处沾了些泥土。
少年俊朗的眉眼虽然稚嫩, 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廖池。
他阖上门,把拎进来的园艺工具靠墙放下,抬手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随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像是我根本不存在一样, 朝厨房走去。
“等等!”被彻底无视的我拧起眉头,在他同我擦肩而过的那刻我伸手拦住了他:“廖池?”
他瞥了我一眼,黑眸里不带丝毫情绪,冰冷无情到像是那对漂亮的眼珠使用无机质制作的,接着向旁边横挪一步,目不斜视地走了。
什么情况?
我嘶的一声轻轻抽了口气,跟在他身后一路进了厨房,在门口看他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可乐两枝玫瑰。
少年廖池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口可乐,接着绕过我回到客厅,将餐桌上花瓶里的玫瑰拿出扔进垃圾桶。娇艳的玫瑰前一秒还风光无限,下一秒就沦为同垃圾作伴。少年低头看了眼瓶中的水,将手中的新玫瑰放进去。
他略微后退一步,好似在端详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点头后,他一口气喝光可乐,随手把易拉罐一扔——
“咣”的一声响动,易拉罐准确无误落尽了垃圾桶里,砸在红玫瑰上,把美艳的娇弱花朵一下子砸得走了形,彻底成了残花败柳。
少年廖池转身上楼,我盯着他背影瞪了会儿,赶紧跟上去。
他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径直推开了隔壁的房门,我走了进去,入目便是紧紧拉上的米色窗帘。光源的唯一来路被阻隔,房间里十分昏暗,似到处笼着朦胧的轻纱。
这应该是廖池母亲的房间,我看向房间中靠墙摆放的梳妆台,廖池此时正坐在那里。
梳妆台上摆放着几个造型精致的小瓶子,少年廖池背挺得笔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他身形单薄得宛若一阵风就能吹倒,皮肤是不经日晒的雪白,而头发眼眸又极黑,纯净到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儿。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镜子里的他。镜中并未映出我的身影。
“考虑好了吗?”安静坐了会儿,少年突然开口,他嗓音带着变声期独有的沙哑,恰似那些夜晚里耳鬓厮磨时的低语,听得我耳朵一阵酥麻。
“什么?”我问道。这屋子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理所当然地当成了他在和我说话。
少年廖池没有出声,过了半晌,他垂下眼,唇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嘲弄的笑意:“你在骗我。”
他话语是如此笃定,以至于那一字一句都好似小锤精准地敲在听者心头。我拧起眉头,察觉到了异样——廖池好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准切来说,他是在同镜子里的自己说话。
“我没有骗你啊。” 少年刻意压低了声音,尾音中夹杂着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放下这些,你就可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你会和你的生父在一起生活,他和妈妈十分恩爱,也非常疼爱你,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从头到脚都是尊贵的,会有无数的人聚集在你身边,争抢着想要和你做朋友,各种各样的美人渴望你能看她们一眼。孤独,伤痛,绝望……快要毁掉你的这些都不会再和你有丝毫交集,只要你想,你就能用权势,用金钱得到任何东西,你会无比幸福快乐的度过此生。”
说不上来是谁先动的,镜中的人抬起手,与此同时少年廖池做了和他相同的动作,将手轻轻抚在了镜面上,摩挲着镜像上少年的脸颊,宛若抚摸深爱的情人:“看啊……只需要小小的一个决定,你就能得到你最盼望的——幸福。”
我头皮一麻,猛然上前一步大手按在少年单薄的肩头:“不要答应他!”
少年廖池身子轻轻一震,他没有理会我搭在肩上的手,直视着镜中自己晶亮的眼眸,抿起了淡色的唇。
过了半晌,他低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说过,我要你的身体。我需要一副躯壳,当你厌倦之时,我会帮你了结一切。”镜中人眼中闪烁着毒蛇般致命的冰冷光芒,瞳孔渐渐变成椭圆,泛着刺目的猩红:“从那之后,你的身体就属于我。怎么样?成交么?”
“成交么……”面无表情地少年轻声重复了一边,他看着镜中同样面无表情地自己,沉默几秒后,毫无征兆地猛然站起身抓起梳妆台上的小瓶子,狠狠砸向了镜子,怒吼道:“滚!”
凳子被他打翻在地咣当一声巨响,和镜子破碎的脆生完美契合。玻璃碎片四散,我扣着廖池肩头把他扯进怀里,挡住朝他飞来的玻璃渣。廖池瞪着镜子里破碎的镜像,咬牙切齿喊道:“滚!”
像是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镜中面部残破的少年眯眼开怀笑了起来,他指了指自己心口,嘴唇一开一合——
你会同意的。
我看懂了他的唇语,抱着少年的胳膊不自觉地收紧。廖池剧烈喘.息着,奋力挣开我的怀抱抄起倒地的凳子几下把梳妆镜砸得粉碎。再没有一个碎片能照映出他的模样。
站在一地晶莹之间,他松开手,凳子掉在地上,滚了两下,在空旷房子里声响被成倍放大。
我试探着靠近他,还没能碰到他的手,面前还不到我肩膀高的少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他双手捂住脸,缓缓蹲了下去。
泪水混杂着血迹从他指缝间滴落,落在木质地板上,吧嗒吧嗒的响声渐渐密集成线。
我胸口里憋闷的几乎难以呼吸,半跪在地上,不管他愿不愿意,把他整个人揽在怀里。
“别哭啊。”掰开他捂着脸的手,我看到他掌心里有一道被镜子划破的狭长伤口,正汩汩向外涌着血。
少年满脸血迹,眼泪又在一片鲜红中冲出条细小痕迹。我用手背擦了擦他的脸,反倒蹭得更加惨不忍睹。
少年一声不吭地疯狂流着泪,目光涣散,根本没有看我。我不知道哪里有药箱,只能抱着他冲向卫生间,用一条干净的毛巾包上他手掌上的伤口。
撩着清水一点点擦干他脸上的血迹,他依旧在流眼泪,我心里难受的要命,也不知道怎么哄他,只能低头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好孩子,别哭了。”
在我的吻落下的一瞬间,少年身子触电般猛然震颤一下,但很快又重新安静下来。似乎牵动了什么重要且遥远的回忆,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
被廖池叫醒时,我好一阵反应不过来这是在哪里。
见我一脸灵魂出窍的模样,廖池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住我鼻子,一边向上提一边道:“怎么?睡糊涂了?”
意识到已经从廖池潜意识里出来了,我短促地“啊”了一声,伸手抱住他。
怀中成年男性充满阳刚之气的身体让我找回了真实感,鼻尖在他锁骨上蹭了蹭,我深吸口气,叹道:“还是这样抱着舒服……小时候瘦的硌人。”
“什么?”
“没事。”在他肩头咬了一口,我撑起身子靠在床头上,拿过前一晚备好放在床头的衬衫:“今天还难受么?”
“我觉得已经好了。”廖池躺着没动,看我一颗颗系着扣子,突然问道:“你不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