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难过”,阿诺听出来对面是谁,脆生生的童声在这里显得很突兀:“我的爸爸、妈妈和姐姐也被兽人吃了。最开始我也很难过,可现在我有了哥哥,我们一样在好好生活。妈妈说,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这样死去的人才能安心的去另一个世界。”
对面的沈子年没有吭声,干涸了的泪腺里挤不出一滴眼泪。怀里的宝儿就像是睡着了,软软地趴在他的胸口一动不动,好像拍拍就会在下一刻醒过来,揉着眼睛叫嚷“爸爸”。
常赟赟腾出只手,从裤兜里摸出那部超长待机的老古董,借着微弱的蓝光在黑暗里晃了晃,确定了眼前人,这才小声安慰:“沈哥,你不要太难过……”
昏暗的眼睛里有了神色,沈子年深吸口气,双手收紧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护在胸前,声音刻意地向上扬:“宝儿不痛苦了……她不再疼了……她去陪妈妈,我该高兴的……”
“应该……”声音哽咽地说不下去,沈子年牙齿紧咬,费力地摇摇头,最后的两个字压在舌尖怎么也说不出第二遍。
不管之前他做了什么,这时候那股被强压住的悲伤依旧是拧得人心里发酸。杨湛上前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却被沈子年躲开,声音还带着颤抖,但情绪已经有了平复:“把手机关了,免得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吸引过来。这里我熟悉……”
“杨湛!”
“老古董”的屏幕没有自然黑下去,就听见麦启铭从右手边的角落里兴奋地叫了一声,“呼哧呼哧”地跑回来。
沈子年瞟了眼来人,警觉地退到杨湛身后,口气不满归不满却没有多少敌意:“安静点!唯恐吸引不来兽人吗?”
比较起失去女儿的父亲,倒是麦启铭的情绪变得更激动。手电在拼命逃跑的时候被甩丢了,跌跌撞撞的黑暗里摸索了大半晌,好容易见了光亮又是熟人的身影,一时激动便漏看一个。这时候听见声音,全身的肌肉立马绷起来,停住脚,拉开枪栓指向沈子年:“你又想干什么?!”
“加入你们”,沈子年不见慌乱,侧过脸,微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这里离车库入口不远,我们是先躲一躲,还是直接去找他们。”
杨湛把麦启铭端着枪的手臂往下压,很是不靠谱地兀自笑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它们能把商场像拆玩具一样拆了,毁掉地地下室也不过分分钟的事。”
“他想加入就加入了?!他刚才差点电死我们!”麦启铭的嗓门拔高,施加在胳膊上的力量明显要大过自己,但握枪的双手怎么也不愿意妥协,满身的防备一点也没有松下来:“杨湛,你才来多久就私作决定!我告诉你,我第一个不同意!”
极力压抑的情绪忽然失控,沈子年抱着女儿冲到麦启铭面前,一双眼睛充血像是地府爬出来的“嗜血罗刹”:“我只是想救我的女儿,我有错吗?!宝儿被夜鸦夺进攻,我就不能替他体她报仇吗?!我受够了这该死的世道,该死的兽人!”
麦启铭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那个浑身溃烂的小孩子一直没有哭闹。失去至亲的经历他也有,相似的心情总能引出些共鸣,更况且当初坚持来焦祗的人是他,不情不愿地收起枪,麦启铭撇撇嘴:“先找着齐博再说,这事儿咱们谁也做不了主!”
坍塌声从车库方向传来,强烈的震动又开始了!
不管怎么说丁兆,至少在开车这件事上,陈寅之比不了!眼看着车库就要塌了,可开出去,他还真没有把握能躲过长毛象的围追堵截。
陈寅之把车向后退,做出一副要突围的样子,回头看向蹲在冉沁心身边的人:“雷子,你行吗?”
“我开车平地都进沟!”宋雷看着窗外折腾的夜鸦一阵冷笑:“要是死这了,我们也勉强算是死同穴!冉沁,你说呢?”
断掉的腿被板子夹住,冉沁惨白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就是死同穴也不能和他俩,否则死了都不得安宁。陈寅之心里燥得慌,脑袋里飞速转着万一他死了,中心加护病房里的人还能安安静静地躺多久。
沈子年!
透过夜鸦的间隙就像是看见了天神降临,陈寅之一边狂按喇叭,一边打转方向盘开向来人:“雷子,是沈子年他们!那个沈子年是赛车手!”
又是该死的夜鸦!牙齿被咬得“咯吱咯吱”,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出眼眶,沈子年死死把女儿压在胸口,一张脸已经完全扭曲。
害怕枪声引来更多夜鸦,杨湛护着其余的人得了缝隙便仓皇挤上大巴。没有齐显,也没有丁兆,最后登车的杨湛眼光在瘫坐着的冉沁与勾着嘴冷笑的宋雷间打了个来回,又看了看不太正常的江河和一脸蠢萌的李灿,最终决定还是对看似最正常的陈寅之开口:“寅之哥,出什么事了?”
“我们受到兽人的攻击,丁博死了!齐博不知道去哪了!”陈寅之把一个复杂的故事简单拼了拼丢给杨湛,回身对沈子年招招手:“老兄,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开赛车的!这里快塌了,你来开车冲出去吧!”
若非是外面情况棘手,他们绝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主动权拱手相让,沈子年皱起眉头,趴在挡风玻璃上向着透出光亮的地方瞅:“外面有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通知:以后每周四不更新,休息一天,望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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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交换
问也不要问沈子年是否愿意就把人压在驾驶座上,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陈寅之坚信没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车库又是一抖,十余米的横梁断成几节砸了下来。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坍塌,一刻也不能再等下去!沈子年把女儿包好,放在膝盖上,熟稔地握住方向盘一档平稳的起步后,加大油门发动机达到5000转,然后依次加档到最高。
“这车都能有十档,不错啊!”沈子年松开油门,猛切方向盘,车子开始滑行后,一脚油门到底,车尾甩出小幅度,漂亮地转出小弯冲出夜鸦的包围。
“丁博改装过的!”冉沁挪了挪身子,盯着沈子年的背影出神。
十五年前兽人还没有露出狰狞的面目,国家间维持着微妙的和平,泡沫一样的繁荣修饰出一片太平盛世,但在冉沁的记忆里那个世界已经是一团糟。
地下街在首都上饶北郊,比邻着严重污染的护城河,墨绿色的死水上永远飘着各种颜色的垃圾,冲天的臭味透过薄薄的木板漫进破烂小屋。腐烂的恶臭混在污浊的空气里已经分不出来,母亲的尸体僵直,灰色的枯手不甘地举起,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断奶数日,年幼的妹妹爬在床上,咬住亡母干瘪乳*头的饿得“哇哇”痛哭。
他不想像妈妈一样!对死亡的恐惧充斥着幼小的心灵,十岁的孩子夺门而出,第一次将手伸进了别人的口袋。
拳头像雨点一样打在身上,冉沁紧紧攥住手心里的钢镚,缩成一团的身体在大人间像垃圾似的被踢来踢去。原以为是不会有活路的,可是那个人却出现了,锃光发亮的皮鞋,干净整齐的裤脚,垂在身侧的修长干净手指都标示着他与这里一切的巨大反差。
宛如天神降临般的男人开口,冷清清的声音与吵吵嚷嚷的地下街人不同:“我用一个铜币换他一条命!”
丁兆是个好商人,开口的第一句话永远是交易。只是这次的交换太廉价!连这些死了一地的夜鸦都比他值钱。
视线变得模糊,下嘴唇上是血淋淋的牙印,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心思,为什么他偏偏不懂,或是懂了也只装作不知道,不稀罕。一个铜板而已,廉价的让人分不出一点心思。冉沁深吸口气,心里疼到眼睛发酸,却如何也做不到抹杀掉当年那个身影。
从清晨五点抵达焦祗到现在已经将近十二个小时,外面的阳光柔和不少,但从车库出来的一瞬间,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依旧是被刺激得泪水直流。
才躲过从天而降的鼻子,揉眼的功夫高速飞驰的大巴便撞向粗壮的象腿。沈子年重踩刹车连续降档让车的重心前移,然后猛切方向盘将车尾甩出去,接着反打方向盘修正进弯角度,保持车速以滑行到可出弯的角度,配合方向盘,瞬间重踩油门,车子擦着象腿绕了过去,险险避开一劫。
身体几乎被甩得贴在车厢壁上,杨湛拉着常赟赟的手上血管暴起,心脏快的像是要从嘴里跳出来:“吓死了!这刚刚换了咱们谁都是死路一条。”
沈子年左一个漂移,右一个急刹车,摇晃得车里人晕头转向。宋雷把冉沁紧紧压住,断裂的腿骨随车一甩疼得人脸色惨白,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滴。
“你他么就不能把车开稳点!”两手压进椅背里,突兀的指关节绷到发白,宋雷垂眼看着冉沁,怒气冲冲地低吼。
方向盘猛地切过半圈,车子甩开追在后面的长毛象拐进了狭小的巷子。沈子年侧过脸,眼角扫过宋雷,悠悠张口:“又要躲开兽人,又要把车看稳,我可没有这本事。不然,你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