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他的人鱼 (刘小沏)

晚餐后，她带月国进入了客房，锁上了窗户。正要出门而去，月国喊住了她的名字。
“明天……我要去银行取钱。”
“需要我帮忙么？”
月国摇着头回答：“我把证件都带来了，我可以自己去。”
“那取完钱以后，你要怎么回来？这样好了，你打一个车，来公司找我。”
“公司……”
“或者，我可以让人去接你，曜臣哥的司机最近在休假。”
“不用了，我打车去。可能要办很久的事。”
“办事？”
“没什么，就是想取点钱出来买东西。”
“你没有在胡思乱想吧？”
有一瞬的犹豫，月国又一次摇头。
雨涵年纪不大，但固然是个做事起来十分认真的女孩，她的审视让月国既愧疚又安心。
“一切等到曜臣哥回来商量也不迟，你别想太多。”
“好……”
“那么，你早点睡觉。晚安。”
“晚安。”
月国坐上床，现在是在雨涵家里，即使是胡思乱想，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这里是二楼，哪怕是想要跳下去摔死也有难度吧。
他已经给雨涵添了很多麻烦，绝不能再让她担负“单身女孩公寓里有人自杀”的流言。也许正是害怕死亡，更不能让自己孤单待在家中，他才答应雨涵来借住一晚。果真，现在自杀的念头不再那么强烈。
若是单纯的还不上钱，他并不会去自杀，还有商量的余地，还可以再赚来还。真正令他感到绝望的原因，应该是未来一片灰暗。无论谁安慰，他也看不见光明的前途。
次日，月国和雨涵一同出了门，她去了公司，月国去了银行，他想趁着不用排队的上午去，银行开放的时间是九点，不料九点时，银行的人也十分多，排队约有十来人，却没有人打算让他优先。
终于轮到了月国，橱窗里的业务员询问他办理什么。
月国拿出小楚给他的yinhang卡与存折，询问能不能把全部资金转移到另一人的账户，之前程澄代他办理后，这些钱就在他自己的名下。查询余额后，由于涉及数额巨大，超过一百万，业务员告诉他要核实转账目的和用途才能办理。
“转账的对象是你朋友吗？为什么转账这么多钱？”
“之前我住院花了大笔钱，都是他为我支付的，现在我要还给他。”
年轻的业务员还特意转头向前辈询问这种事应该如何处理，很快告诉月国，接下来要与转账目标方的持卡人核实，必须双方都在场签字作担保。曜臣目前不在国内，便不能一同来办理。看来只有等他回国才能商量，月国离开了银行。
转账的事又被耽搁了，心里还有一点侥幸。
没想到曜臣提出这么绝情的要求，月国连电话也不敢打给他。
交往时，曜臣说过很多次不用还钱，当然，现在改口也是他的自由，那也说明他的爱意已经消失，才舍得这么为难自己。如果事情有什么转机就好了，曜臣真的不喜欢他了吗？尽管这样想有些无耻，却是此刻真实的想法。
月国并未按照约定就这么去公司——也就是曜臣家族的公司。现在才十一点，他打了一辆计程车，告诉司机去江滨南路的天星琴行。
上一次询问工作的问题，还是在电话里，有些事需要当面说才得体。谢蕴是天星琴行的店长，她比月国要大上几岁，原本想安排教课的工作给月国，可是她从目前报名在琴行学习的学生情况了解下来，授课老师都是满员，没有可以换老师的例外，若是新来了学生，还不一定会相信月国这样的残疾老师，当然，后面这句话她没有说，只以不太方便为由，从旁侧敲地拒绝了月国。
谢蕴很不好意思的安慰他：“我会再想办法帮你问问，简单的工作你都可以胜任。”
“没关系，不用勉强帮我的，一定有适合我的地方。在工作前，还要先定制假肢。”
月国说得平淡，其实内心又袭来一阵低潮。
他早就料到，这里不一定会有工作，被拒绝也不算意外，想必谢蕴答应帮助他，不过是表面说辞，到了真正的关头，她会为难不已。这下子，月国对工作更没自信。
离开琴行后，月国在附近买了一部可以打电话的便宜手机，办理了电话卡，有了电话，他就可以和世杰联系，还可以联系更多的朋友。世杰已经答应很快就会把那二十万还给他，即便不能填补现在欠下的漏洞，也是一笔客观的费用。
买了手机，月国在江滨路找了一家午餐店休息，顺便打起电话来。从世杰的那里得到了小楚的电话，他又打了电话告知小楚，他正打算拿那笔赔偿金还给曜臣。楚泉问他今后住在哪里，月国回答说住在自己以前的家。
一听见月国的声线，比上次见面听到他声音时更加憔悴，楚泉内心一阵心酸。月国是他喜欢过的人，小楚做不到无动于衷。也许到了现在依然有悸动，才会担心。
楚泉焦急地问他：“现在你在哪里呢？”
“我在江滨路的广场公园旁边，吃了点东西。”
“那么我现在过来一趟。”
“等等，不用了……”
“没关系，你很快就会看见我的。等我来了再打电话。”
好像终于捕捉到这个月国依赖自己的机会，楚泉迫不及待地要赶过来。自信的语气让月国不由自主露出苦涩的笑容。
看着窗外的景色，那条不算宽阔的江河，有许多老年人和情侣散步，即使是冬天，也有人穿着运动衫跑步，还有玩极限运动的年轻人。江上的大桥络绎不绝地来往两岸的汽车，也是s市的标志建筑物之一，总是被列为旅游必去的景点。那的确是一个很适合散心的地方，过了一会，月国就去了江边的花园广场。
远处，一个穿得严实的人影跟随着月国，围巾里露出黑色的耳机线，他正在与别人通话。
“他去江边做什么？”
“可能是散步，不过坐在轮椅上移动得不快。”也就是说，很方便远距离观察。
“他一个人去江边可能会寻短见，现在他还欠着「债」呢…总之，你继续跟着。”
“在岸边散步的人有很多。他刚才打了一个电话，他有手机。”
“你听见内容了么？是要见朋友吗？”
“听不清。但是……他忽然停了下来。”
“如果有朋友来就糟了。”迟疑了一会，那个和他通话的人笑起来，“但是我感觉，他应该没有朋友。”
“这么多人，他真的会忽然自杀么。”
“你怎么知道？有些人就喜欢在公众场合博取关注。他究竟要不要自杀？如果自杀了，你也省事。”
“我不确定…”
“那么，我要你推他下去，然后混入人群里。”
咬紧牙关，看来是想和电话中施令之人抵抗，可是又没有与之抗衡的筹码，他正是不得不听命令才来的。他不知不觉地从背后靠向月国。
从这个距离，不一定会掉下江去，除非利用轮椅的推力可以勉强试试，即使掉不进江里，也会重重地摔下这个台阶。
“快点啊。还在等什么？”
电话另一端的人看样子监视着人影的一举一动，逼迫着他赶紧动手，终于，他决定放手一搏。
黑色的人影穿过散步的人群，向月国走去，暗中，他用不动声色却厚重的力量踢了轮椅一脚。滚滚的轮子向岸陆的最边缘滑动而去，轮椅上的人发出一声惨叫。
成功了！人和轮椅都一齐跌到岸下！
此时，耳机里的声音却戛然而止，对方应该在挂断前听见了动响。
“糟糕了！有人掉下水里！”
“怎么回事？好吓人！”
周围的人因为这过大的响动立刻聚众围观，而作恶的人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附近，没有人发现刚才的意外是人为恶作剧。
人越来越多，冷漠的人也会看上一两眼。他们开始反应过来落水的人是残疾人，因为还有轮椅一同掉了进去，甚至出现“也许是自杀”之类的议论。
现在是冬季，气温浮动在五六度，跳进水中会冻僵而无法游动，即使会游泳的人也不愿意施以援手。
大约在两分钟以后，忽然有几名见义勇为的男子陆续跳入水中救人，看衣装是在附近正好做志愿者活动的人，群众里出现了为他们担忧的喝声。
月国被救上来了，围观的人以为他晕了过去，救他的青年做起了心脏复苏的工作，实际上他只是被吓晕了，救上来以后经过外界刺激，开始往外吐水。月国很快有了意识，虽然很薄弱，接下来就被抬上了担架。
警局和电视台的人赶了过来，等到警察做完笔录，他们采访那些跳下去救人的青年，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有一位只是回答“在s市著名的景点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让城市的形象丢面儿。”还有的说是“见义勇为很正常。”直到他们采访到最后一位跟着送人上急救车，又被拦下说不允许跟着上车而回来的青年时，他捂着额头回答他们：“那是我朋友。”
***
公司现在的重心，已经偏向于伦敦金融center的企划，董事长颇为在意，因为那是曜臣即将接手管理的分公司。会议结束后，雨涵跟着高层的人们陆陆续续走出来，她负责推着母亲的轮椅。程澄在外面等着她，接下来，程澄就要跟着另外一个高层一起外出，唯有此时有空来找雨涵。
雨涵松开舒兰的轮椅，也停下脚步。
“董事长，我有事单独与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