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他的人鱼 (刘小沏)

月国穿着开衫的毛衣，搭在下身毯子很厚重。
“舒焱，你想学钢琴吗？”月国轻淡地问道。
“啊，想。”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月国的脸，似乎是被老师的文弱的气质吸引了，感叹世上还有说话这样纤细的人，而且是男人，残疾的身躯丝毫没有为他身上散发的文雅气质减分。
连雨涵姐的气势都比他强硬，但是他又和那些故意卖弄自己的娘炮男人不一样，加上月国是残疾人，病弱的姿态让舒焱产生了同情心。
月国抬起手活动了一下，修长白皙的指尖，连雨涵也有些羡慕。
“我很久没弹钢琴了，不知道水平如何。”
“听说你之前是音乐老师，肯定没问题的。”她拍着舒焱的头，“你就当是带他玩，不要太较真。这样每周他都过来，也有人陪你。”
“我可以试试带他学钢琴，如果他有兴趣的话。但是学费就不用了……”
月国一开始是小学校的音乐老师，后来辞职了，在琴行上一对一的钢琴家教课，针对的也都是小孩子，他喜欢孩子，而且针对小学的教师资格证专业考试也更相对简单一些。后来琴行生意不景气，他又想面试新学校时，就发生了车祸。
“你答应就太好了，学费就按照你的标准给吧。”
“不用了……不用学费。”月国轻轻摇头。
这个孩子是曜臣的表弟，曜臣给他这么多照顾，他没办法开口要学费，正好有人来陪他作伴，他其实很感激也很开心，完全没考虑收费。
“不收费就不专业了，不管怎么说也是授课。”
“我说了不用了，真的。”月国抽动着眼角，有点不知所措。
“舒焱，你觉得呢？”
“小涵姐姐，你不要强迫老师，你看他很为难。”舒焱往后坐了坐，抬起脑袋。
“喔——喔。”雨涵这才发现月国都皱起了眉，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之后要弹琴，小狗被李阿姨抱走了。三人一起去了客厅放钢琴的大落地窗前。
由于下雨，巨大的窗户上都是雨点，即使是中空落地窗，房里的光线也暗沉沉。
舒焱坐下来，手指蜻蜓点水地戳动琴键。看得出来这架三角钢琴很名贵，他要是戳坏了该怎么办。
月国的轮椅移到钢琴边，他介绍着琴键和琴弦、踏板等等功能，又介绍了钢琴的起源、知名的钢琴家和曲子等等。但是他听了一会，心就好像飞走了，完全没有听他介绍了啥，他要月国快点弹琴给他听。
十二岁的孩子情绪很丰富，月国从舒焱的眼中看得到他的叛逆，这样的孩子不好教，总之比小学生要难教得多。
月国借着拐杖坐到钢琴前，选了简单的两首，耳熟能详的钢琴曲。
“我听学钢琴的同学弹过，但是没有老师弹得这么流畅。”舒焱打着呵欠。
“那你想学这些曲子吗？”
“一直听同样的音乐容易困。”
看得出来舒焱有一点兴趣，可是注意力不能完全集中，一直让他做重复的事他绝对会厌烦的。月国已经开始对他感到棘手了。
“学钢琴的话要认真辛苦的，要不断练习。”
舒焱啊地大叫了一声，“算了吧！我最讨厌的就是辛苦，学校已经很忙了，作业超级多，我想要来放松疲惫身心！”
月国捂着嘴笑了出声，这个男孩的语气很可爱。
舒焱看着他斯文的笑容，一瞬间感觉到羞愧，有些脸红。一定是他刚才的发言太夸张了，老师在嘲笑他。
“啊，我其实也没太大的兴趣学钢琴，不如每周来听老师弹琴吧，反正你也不收学费，就不要教我了。”
舒焱赶紧慌张地解释道。
“都可以，欢迎你来。”月国笑着点头。
“你一个人在家肯定很无聊吧，你肯定想要个人过来陪你玩。”
“确实是这样……”月国苦闷地笑道，“太无聊了，除了小狗陪我玩，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原来残疾人在家里待着这么可怜，舒焱又起了怜悯之心，看着月国真诚的笑容，他反而觉得心酸。
月国很少发自内心地笑，在家里也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以前在学校教书，或者在琴行上课，总会有可爱的小孩子逗得他乐，然后他再把趣事发到网上分享。现在想想，似乎遥远得如同上辈子的经历。
“你和那个阿姨不能说话吗？”
舒焱指的是刚才给开门的阿姨，她穿着很朴素的家居服，还戴着围裙。
舒焱对年龄的概念比较模糊，从二十多岁到五十多岁的，只要不是白发苍苍，一律都叫阿姨。
“她的年纪是我母亲那辈的，我们不怎么说话…”月国回答。
实际上，李阿姨的朋友很多，除了照顾月国和家务、做饭的时间，她一直捧着手机和别人聊天，或者是用手机打牌消遣，只要曜臣回到家，她就会回到自己房里待着，绝不打扰他们二人。
曜臣让她每周放假回家一天，她通常会提早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去玩，听说她儿子在外地上大学，她每个月给他六千块的零花，曜臣给的薪水相当丰厚，也交代过她不要越界，不要和月国过多交流。在找家政妇时他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能找年轻人，尤其是男性管家，所以特意找五十多岁的老实阿姨。
月国用手机查询着乐谱，又弹了几首他会的曲子。时间很快过去了两个小时。
终于他觉得有点累了，让舒焱自己玩一会。然后他撑着双拐走去餐厅喝水。
雨涵跟在月国的身后问道：“最近医生有来吗？”
“不怎么来了，要我多练习走路，注意复健问题。”
“假肢你也不戴，看着好不方便啊。”雨涵看着他空荡的一边，还好他穿着很中性的裙子挡着，如果是裤子，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还没定制……我想等曜臣回家以后再和他商量。”
“那你自己有看中的么？”
“没，我听曜臣说，他不想在国内买，所以我也没有关注了。”
自从和曜臣闹了别扭，这件事拖了大半个月还没定，他不敢多问。
这几天，他们之间的话变得较少，曜臣每天都忙到深夜才回家，也不打电话，等他到家自己已经睡了，他离开s市的这两天更是没机会说话。
也许忙只是他懒得早点回家陪自己的借口，因为没有话题可说，不过是上床一起睡一觉，偶尔的性事也是从睡梦里进行的，或者是半强迫的状态，他体会不到什么乐趣。弄完了就睡觉了，第二天醒来洗澡时，曜臣也早出门去了公司。
“唉呀，你们的感情很好嘛，你怎么什么都听他的。”
“嗯。”月国应付地点头，“毕竟是他出钱，假肢什么的，我又不太懂。”
不能让雨涵看出他和曜臣的感情变淡。
这样也好，因为平淡，他的内心很少起波澜，大多数情侣不都是平淡地相处吗？以前和世杰的相处也是这样。只是他常常失落地想，会不会很快就要分手了。
“我下周再来，我要留个老师的手机号。”
舒焱在书包里找出他的手机，因为他是初中生，一米五的个头，手机显得好大。
互换了号码，月国感觉空当的联络人页逐渐变得热闹，一定是因为舒焱的名字带着火，所以才有这种效果。
“如果有事，可以跟你打电话吧？”
“嗯，可以。”
舒焱放心地把手机放回书包：“今天晚上我就要打来试试，晚上在家赶作业太无聊了，如果是和老师通话，我爸妈就没理由阻止我。那，拜拜。”
“再见，下周见。”月国向他挥手。
他们离开时，雨也停了。
***
晚间，曜臣打了电话过来，他去了h市参加一场慈善晚会，明天回家，还说要带一些礼物。
听见礼物，月国有点期待，仿佛像刚和曜臣交往的那几天一样。可是他肯定回来的很晚。
“对了，曜臣……今天雨涵和你的一个表弟过来了。”
“叫什么名字？”
“他叫舒焱，你不认识吗？”
“认识。”
母亲家的亲戚里，确实有一个男孩。在脑中搜索了几秒，才想起那个表弟的脸。
“他来做什么？”
“雨涵说带他来学钢琴，他很聪明呢。我没有收学费。”
“怎么不收学费？”
“免费嘛。”
只因那是曜臣的表弟，月国不好意思要学费。而且舒焱的到来为家里的冷清增添了几分温度，和他聊天很愉悦。
只听月国的语气，就知他对那个小孩很有好感。否则怎么会学费都不要，而且主动提起此事，像是分享喜事一般，曜臣希望他事事报备，但是不包括这种令自己感到不适的消息。
他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说：“好好休息。”
“好……那你明天什么时候回家？”
“晚上。”
“下了飞机还要工作吗？”
“有事。”
他的话向来不会说的太明白。月国也知道，曜臣有许多领域不容许他人逾越。
次日的中午回到s市，曜臣先去了公司，他没有去自己所在的楼层，而是先去了雨涵的办公室，那一层全是普通员工，他经过的走廊上，可以听见女人们窃窃私语，或者低语兴奋。
“听说你带着我的表弟去家里找月国。”
“曜臣哥。”雨涵坐在椅子上，“是妈妈的意思，而且她也觉得月国在家无聊。”
这一点曜臣不否认，但他不认为月国有必要交新朋友。
非要说原因的话，他不喜欢生活圈子太复杂的人。他希望月国的生活尽可能的单调，偶尔施舍一点乐趣让月国尝鲜可以，过多了他就有可能脱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