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眼:“那就这样吧。”
我会背负起我的罪,接受所有的惩罚。
杀人是重罪。
此罪,罪无可赦。
黎若奇怪地看他一眼:“动手的是我,你为什么要愧疚?”
他磨磨指甲:“我杀的人不少,也不差这一个。”
楚将离摇头:“不一样的。”
他道:“我不杀他,他却因我而死,与我杀他何异?”
“黎若,”楚将离第一次开口唤他的名字,“你是在帮我,你只是杀人的那把刀,真正的凶手是我。”
妖剔透的眼定定看着他,映着他眉间的忧愁:“……我知道了。”
素衣的妖转身离开小屋:“我去去就回。”
楚将离目送他远去,艰难地翻了个身,将脸埋在被子里。
杀人是重罪。
楚将离已罪无可赦。
无泪的捕快没有哭,神色却比哭更悲戚。
时间在黎若不在的时候过的很快,特别是楚将离行动不便,整天在床上昏睡。
转眼间四个月过去了。
捕快猜测妖为什么去了那么久,后来就不用猜了。
自碎叶而来的消息弄得满城风雨,城主夫人生了个男孩,却是死婴。
碎叶城主年过四十,膝下仍无继承人,当即在病床边就翻脸无情,丢过一纸早已写好的休书。
马氏哭哭啼啼地被休了回来,哗啦一下,马家就垮了。
墙倒众人推,何况他家本就闹得天怒人怨,一时间人人落井下石,条条罪状都快把官府淹了。
楚将离在人群里听着,想,黎若还是放弃了一开始的想法,耐着性子等到了婴儿出生。
但他们俩的运气没那么好,手上干净不得。
他在屋后的小山坡上等黎若回来。
风尘仆仆的妖裹着宽大的斗篷,只露出两只眼睛,看见他一愣,走了过去,和他并肩而立。
晚风微凉,吹动他们的衣摆,楚将离沉默了很久很久,侧过脸对妖道了一句:“……谢谢。”
谢什么呢?
谢他的帮忙,谢他的体贴,还是谢他的陪伴。
那一刻,楚将离忽然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几乎已一无所有,身边只有黎若。
而他的失去,恰恰是黎若造成的。
那只无情而动人的妖夺走了他的一切,毁了他大半人生,却让人恨不起来。
黎若道:“你在难过。”
他剔透的眼注视着楚将离的侧脸:“你做出了选择,却还会痛苦。”
“那是一条人命。”捕快道,“无论因怎样的理由,夺走一个无辜者的命,都是不对的。”
妖有些不依不饶:“你捉住我时,也几乎丢了一条命,也没见你心疼。”
“那不一样,我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却没有资格代别人做出决定。”捕快回答,他迟疑着伸出手,放在妖的肩膀上,“黎若,一个人可以对自己残忍,但不能对别人残忍。”
“为什么?”黎若歪头,“你的命,会比别人更廉价吗?”
“对我来说,是的。”楚将离道,“如果我的命能换别人的命,我不会犹豫。”
“楚将离,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黎若走近一步,斗篷已经快贴在了他身上。
妖将一样东西从斗篷下交到捕快手上:“小心一点拿。”
楚将离触手温热,条件反射一抖,下意识稳住了:“这是——?!”
他极度震惊中,声音都有些变调。
黎若却极为淡定,若无其事地用下颔一努。
“那个婴儿。”他回答。
“我猜到你接受不了自己杀了人,一直等到孩子出生,才用一个被丢弃的死婴把他调换了。”
他眼底清冷,剔透而凉薄:“虽然不是城主之子,但至少还活着。”
楚将离被意料之外的惊喜砸了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低头去看怀里的婴儿。
婴儿在他怀里酣睡,浑不知外面天翻地覆,捕快的眼神一点一点温柔下去,单手给了黎若一个拥抱,小声在耳边道:“谢谢。”
“他有名字吗?”捕快转念又问。
“没有,你取一个吧,反正是你挣钱养他。”
“更楼,楚更楼。”楚将离想了想道。
“更上一层楼吗?”黎若说,“念起来不好听,还是更(geng第一声)楼吧。”
“楚更楼,真是个好名字。”
第17章 爱恨
黎若怕冷,楚将离一直知道。
虽然他不解一只妖为什么怕冷,但夜晚入睡前,总看着坐在床边发呆的妖冷得蜷缩成一团。
他会不挑食的吃楚将离做的味道一般的饭菜,坐在盆边搓难洗的白衣,却坚持不肯睡觉。
捕快也问过他为什么,妖只回答了一个字:“冷。”
睡着了,会很冷。
比清醒时更冷。
于是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捕快没钱给他买炭火整夜烧,普通的柴火也燃不了一夜。
日复一日,妖都坐在床边彻夜不眠。
但妖久离而归的那天,捕快给婴儿热了羊奶,手忙脚乱地喂好,哄得睡着了。
一回头瞧见妖习惯性坐在床边发呆,心一软,道,“过来吧。”
他拍拍硬邦邦的床铺:“我抱着你,会暖和一点吧?”
妖想了想,点头同意,合着衣服钻到他怀里,窝着不动了。
楚将离觉得自己简直是在抱着一块冰,连肺腑都冷了,但他安抚地摸摸黎若的头发,闭上眼,催自己快些睡着。
真冷啊。
捕快从没有那么冷过,他把妖抱得更紧一点,努力温暖他,感到妖小幅度地挪了挪,将脸埋在自己颈窝。
于是又觉得,就算这么冷,在夜晚相拥着取暖,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他慢慢睡着了,梦里回到了冰天雪地的鸢城。
大地一片银白,寒风呼啸凛冽。
有着一双剔透而凉薄的眼睛的妖,半蹲在地上,温柔地抚摸着小猫,抬头对他说——“楚将离,我喜欢你。”
捕快被生生吓醒了。
他一动,怀里安分窝着的黎若也睁开了眼,询问地看了过来。
长夜未尽,天色未明,他醒得太早了,像被梦魇住了一样。
楚将离有些浑浑噩噩,下意识将梦的内容全然托出:“我梦到你说喜欢我。”
然后就吓醒了。
他以为黎若会嗤之以鼻,告诉他妖是无情的,不受亲缘情缘束缚。
但黎若却颇有些觉得莫名其妙,道,“我确实挺喜欢你的,有什么不对吗?”
他性子冷,说得自然平淡,仿佛再普通不过。
不是那种喜欢,楚将离张了张口。
是阮执恋慕染纤尘的,那种喜欢。
男女之间,共度此生的喜欢。
他还没来及解释,就听到妖说,“难道你不喜欢我的吗?”
楚将离心跳漏了一拍,忽然明白了,黎若没有误解,他理解的就是那种喜欢。
他试图分辨:“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
妖笃定地打断他:“没有。”
“你做饭给我吃,替我洗衣服,与我相拥着取暖,有错吗?”
没有,楚将离想。
但这只是一种日常平淡的相处,并不是决定性的证据。
黎若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蹙眉道:“你不承认?”
“为什么,在困心发动的前提下,你却不肯承认喜欢、或者说爱慕着我呢?”
楚将离怔住了,舌头发僵,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说什么,关困心什么事?”
妖仔仔细细观察他的神情,发现并未作伪后,终于明白了:“你不知道?”
他重复了一遍:“你不知道。”
黎若抬起头:“那只小鸟没告诉你吗,缚命困心是袭荒最霸道的两把锁,不遵天道,不循法则。它们的依凭,是爱憎之心。”
“缚命为憎,困心为爱。它发动起来最困难的一点,不是濒死之际,而是爱慕之心。”
他注视着楚将离的双眼:“如果你的爱不够,它便无法落锁成牢。换句话说,既然困心成功发动,就证明你深爱我,而不自知。”
“不可能,天下间怎会有这样的锁?!”楚将离不可置信道。
“天下间,难道就有能困住妖的锁吗?”黎若歪头,“很奇怪吗,困心本就是一个人类,为了锁住自己求而不得的爱慕之人而创作的。”
“命锁心牢,它想困住的不是那个人,而是那颗心。”
“那些海枯石烂的咒文,不就是畸形而扭曲的爱吗?”
他似乎对争论这个问题有些厌倦:“我当时确实轻敌了,但没有人会在战斗中防备困心吧。”
“有谁会,只见过一面,就爱上一只妖呢。”黎若轻声道。
楚将离想,是啊,那么糟糕的初见,谁会傻到爱上一只妖呢。
但那个傻瓜偏偏就存在,就在这间屋子里。
此刻他半躺在床上,畏寒的妖蜷缩在他怀里,头枕在他枕上,发丝交缠,难分彼此。
那般亲密的姿态,仿佛可以一直到达天荒地老。
不需要额外做些什么,仅仅保持着现状,被困心束缚的妖便会陪伴他至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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