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青闭着眼，试图伪装自己是一条菜青虫。他艰难地扭动着身体，向着远离顾临渊的方向蠕动，蠕动，蠕动……
顾临渊：“……”
他伸出两根手指，弯下腰，略带嫌弃地从地上拈起竹叶青的尾巴，倒拎着心如死灰的小蛇道：“这玩意儿叫什么名字？”
“他叫佘……”宋煜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佘大师的名字在目前这个场景下不太合适说出口，因为十分容易被误解。
然后，被辣手摧蛇的龙君冷酷无情地人道毁灭，做成蛇羹，蛇煲，蛇肉汤锅。
犹豫了半秒，基于对雇员的同情，宋煜微笑道：“他一个乡下来的野妖怪，户口本都是偷的，哪儿来的什么名字？我只知道他姓佘，至于名字嘛……”
宋煜想了一下，拍板道：“既然现在我是他的衣食父母，自然应该我来取，小佘啊，听话，从今以后你就叫佘爱龙了！喜不喜欢？”
佘爱龙：“……”
两指粗的小青蛇在顾临渊手上眼含热泪，猛点头，看着宋煜的目光充满了无尽感激。
老板，救蛇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蛇了！
你说向东我决不向西！你要清炖我绝不红烧！就是这么的爱岗敬业！
……
佘爱龙？
宋煜取这个名字时，心里究竟是基于对雇员的同情，还是基于一个龙粉的基本素养，不得而知，但顾临渊硬是从这短短三个字里看出了他们俩对自己深深的崇敬和未言之于口的瞻仰。
顾临渊心中暗爽：自己果然是一条很有龙格魅力的龙！
如果不是人形，他这会儿恐怕连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
“怎么了，临渊？”
见自己家的龙出去后一直没有动静，云修等待片刻，不放心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刷”的一下，话音刚起，一直观察着顾临渊的宋煜发现，龙君的眼神瞬间变了。
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顾临渊抬起头，微微皱眉，佯怒道：“去去去，说什么呢？什么爱不爱的，本尊是那么肤浅的龙吗？”
“……”
难道你不是吗？
宋煜深深感叹他的变脸速度之快。
——明明刚才还眼睛发亮，心中暗爽，嘴角上翘了起码五度的。
云修走到他们身边。顾临渊轻咳一声，挺直脊背，成熟稳重道：“虽然知道你们仰慕本尊，但本尊是有家室的正经龙，不能回应你们的热情，这个容易让人误解的名字还是早点改了吧。”
说罢，他看向手中的竹叶青，人形状态下黑色的双眼隐隐泛出金光，一边用龙威毫不留情地压制住竹叶青，一边用商量的语气温和道：“起名这种事还是要征求当事人自己的意见比较好，你觉得自己喜欢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话题绕了一圈，又回到我身上了？
竹叶青眼含热泪，想穿越回起名的时候，砍死当初那个觉得“赛龙”两字威风又霸气的自己。
他僵成蛇棍，抖啊抖的，如同风中小草。
也许是摩擦生火，抖着抖着，竹叶青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绽放出了久违的智慧火花。
“佘卫龙！”他喊道。
“对！我就叫佘卫龙！”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竹叶青斩钉截铁地重复道，觉得自己简直太有才了。
他正准备添上两句煽情点的内心独白，表达一下自己誓死捍卫龙君的决心，突然见龙君迷惑地摸了摸下巴，用难以言喻地表情看了自己一眼。
怎么了吗？
佘卫龙一个哆嗦，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什么。”顾临渊摸着下巴，回忆道：“我怎么记得卫龙是一个辣条的名字？还挺有名的。”
“……看来你起名字的水平有待提高啊。”
佘赛龙：“……”
他快要哭了。
为什么你联想的方式和正常人完全不同呢？
但是他还能说什么呢？如果他敢在龙君的“家室”面前揭短说龙君搞错了，龙君一定会亲手把他做成蛇肉味辣条，塞进真空包装里。
于是佘赛龙吸吸鼻子，擦干眼泪，坚强道：“对！我爱辣条！辣条和我的本体长得特别像！所以我以后的名字就叫辣条了！”
顾临渊：“……”
你喜欢就好。
现代妖的心理我真的不懂。
在云修微带戏谑的目光中，顾临渊板着脸，严肃道：“随你的便吧，本尊一向自由民主，充分尊重个妖的爱好和隐私。”
“……谢谢。”
佘卫龙终于松了一口气，伤心地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
眼看自家龙手底下这条惨兮兮的竹叶青就快哭出声来了，为了避免他的眼泪干扰到顾临渊不错的心情，云修难得地伸手接过佘卫龙，手指轻触他头上的两点金色的小米粒。
“……”
“！”
佘卫龙心情复杂，偷偷地抬起眼皮看了看顾临渊，生怕事后自己一不小心被龙君给人道毁灭了。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云修唇角微微一勾，将佘卫龙放到旁边的宋煜手里。
“就他吧。”他对顾临渊道：“这条蛇离化蛟也就差一步了，刚好让他替我们完成之前确定的计划。”
佘卫龙：“……”
他尾巴一紧，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
佘卫龙并不是一只乡下妖，准确来说，他是从十万大山里出来的，一只苦哈哈的山里妖。
无父无母，没有师承，自从开灵智以来，就生活在人类的村寨里。
川滇地区的少数民族聚居区，很多寨子家家户户都饲养一条看家蛇，为人类捕食老鼠和其他毒虫，与人类和平共处。
按理说这份好工作一般都是属于一些无毒蛇类的，但佘卫龙作为一条弱小的毒蛇，硬是凭借着自己比其他蛇乖巧听话，从不咬人的特点，竞争到了看家蛇的岗位。成功把自己从一指粗拉扯到了两指粗。
可以说，截止到这里，这是一条山里蛇的奋斗史，十分感人。
更感人的是，由于政府的扶贫政策，寨子里的居民被一批批地迁移到镇上去了。
这也就意味着，竹叶青刚长到两指粗，就又要失业了！
临走前，饲主家眼泪汪汪的小儿子搂住眼泪汪汪的失业蛇，和他约定道：“小蛇，我明天就要走了。其实我舍不得你，可是爸爸妈妈都说，寨子里太穷了，连小学都没有，外面的世界有小学、中学、大学，有好多好多的老师同学，还有好多赚钱的机会，只有学到知识，才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小蛇，你等着，等我上了大学，好好学习，挣到大钱，一定回来接你！”
……
竹叶青的心，被触动了。
原来我过得这么惨，是因为没有知识的原因，而之所以没有知识，是因为没有钱！
男孩的话给竹叶青打开了一条新的大门，他用了三个晚上，终于决定，为了生计，爬出大山！
离开大山的旅途是艰难的，时时刻刻都面临着环境的恶劣、天敌的威胁和人类的捕杀。竹叶青鼓起勇气，爬啊爬啊，终于，在身上的鳞片换了三身，钻进土里冬眠了四次之后，硬是凭着一股毅力，从山里的世界爬到了山外！
山外面的世界是那么好，车流如织，灯红酒绿，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衣着得体的行人串流如织，竹叶青瞬间就下定了决心，他要成为一条成功蛇！在大城市扎根！
成功的基础是有钱，但以竹叶青目前的状态，除了卖身给人泡药酒外，根本找不到其他赚钱途径。
那就先去学习知识吧！
于是，竹叶青趴在一所学校的窗口听了三个月的课，直到被某个走神的学生尖叫着发现，这才在全校老师拎着扫帚拖把的集体追杀下无奈转移阵地。
离开学校的时候，竹叶青在心中暗暗发下大宏愿——
我一定要努力赚钱，好好读书，再把赚来的钱捐献山区，让更多像我一样的山区孩子读得起书！
在他发下宏愿的同时，天道若有所感，从云外飞来一道金光，温柔地笼罩住青蛇两指粗的身体。
金光散尽，竹叶青惊喜地发现，自己能够化身为人了！
新奇地握了握手脚，他表情坚定道：“听说蛇的祖先是神龙，作为一条有文化的蛇，我以后一定要比神龙更厉害！”
“所以，从今天起，我的名字就叫佘赛龙了！”
第90章 画风突变
“然后呢？”
云修，宋煜和佘卫龙坐在角雕背上，向海边飞去。
顾临渊依旧化为龙形，飞在他们身边。
不管已经见过几次，黑龙穿梭在云层之间的壮美场景依旧令人感到震撼，以及油然而生对自然、对天地、对一切未知的敬畏。
佘卫龙最后一句话放得很轻，“赛龙”两个字在他舌尖上含混地一滚而过，除了宋煜以外没人能够听清。
“总之，从那以后我就有了名字，是个能化形为人的妖怪了！”他道。
“但我发现，化形以后的生活，不但没变好，反而更艰难了。”
“以前还是蛇的时候，肚子饿了我就随便找个地方，逮几只老鼠或麻雀吃，冷了就挖个洞，直接钻进去冬眠，从来没挨过饿受过冻。但变成人以后就不能这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