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注意一些,把裤腿绑紧塞进靴子里,戴上手套,不要被这些虫子咬到。”严宥之心疼地掏出一瓶丹药分发下去,“一旦有什么不对,立刻服下。”
……
“真是敏锐的小朋友。”丛林上方,一架直升机遥遥地监控着这支队伍的动向。在人的视线看不到的地方,两个人正坐在直升机的后座上。
说话的人穿着一身黑色僧袍,年轻白皙的面孔上刺满黑色的诡异花纹,一直没入衣领深处。这些花纹像是某种活物一般盘踞在人的皮肤上,边缘微微发青,在观者眼里仿佛随时能够撕开皮肉扑上来择人而噬,让人油然而生一种未知的恐惧。
阿赞丹微微笑着,一颗颗数过手中乌黑发亮的佛珠。
坐在他对面的巴颂四十来岁,矮小瘦削,背部有些微微的佝偻,一双姜黄色的眼睛像是森林里残食同类的饿狼。
他看不到阿赞丹眼中通过蛊虫传递来的景象,只听了他的几句描述,因此显得有些焦躁,但面对阿赞丹时的神情仍旧充满恭敬,把一丝估量深深地藏在眼底。
“阿赞丹,为什么不直接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急。”年轻的僧人抬起黑色的眼睛,像是能看到他的内心:“放心吧乃巴颂,既然你已经付了定金,我当然会将这些人全部交给你。只是在此之前,还要让我的蛊虫们多活动活动,不要被那个小朋友折损太多。”
巴颂放下心,从壁柜上取出一箱金条推到他面前,“阿赞丹出手自然不会有差错,之后也要麻烦你从他们口中问出有用的消息。等到这次的事情结束,我会再打一笔钱到你的账户上。”
直升机飞的高度足够高,天气正好是多云,谈话的两人自然不会想到他们此刻的场景被另一群人收入了眼中。
一只雄鹰展开宽大的双翅,飞翔在高处的云层中,锐利的眼睛牢牢盯住直升机的窗口。
人类的视线看不到这么远的地方,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对一只路过的飞鸟产生什么怀疑。
虽然……这只鸟有着一张着实非常大的脸。
角雕用灵力将看到的画面传递给圆秀,再用灵力在一颗传影晶石上放映出来。
得益于鹰类锐利的视线,传影晶石内播放出的画面纤毫毕现。一只鹦鹉妖站在一边,绘声绘色地给众人模拟直升机内两人说的话。
他不光会读唇语,还有一手好口技,学起人类说话惟妙惟肖,就连阴狠的语气都和巴颂神似。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圆秀听着鹦鹉妖的口技表演,摸了摸下巴。
他身边一群鸟妖叽叽喳喳:“好可惜,那么肥的毛毛虫,就这样被捏成灰了。”
“对呀大师,不是来吃大餐的吗?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饭?”
“那个一脸符咒的光头手里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虫子,我不爱吃毛毛虫。”
孔雀的目光最是热切,像是点燃了两团小火苗:“不知道那个光头能不能绑回来,这样就有吃不尽的虫子了,还能自选种类。”
圆秀一脸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只孔雀看起来挺傻,一说起吃就这么精明,比起其他等着吃野外自助的鸟妖智商简直飞跃了一个层次。
别的鸟准备一次性吃穷厨师,他却打算把厨师绑回来,天天点餐,走可持续发展道路。
圆秀念了句佛,觉得,有前途。
魔宫里养了一大群鸟伺候花,刚好还缺了个伺候鸟的。这个爱养虫子的阿赞丹看起来就很适合。
作者有话要说: 泰语里乃是敬称,乃巴颂就是巴颂先生的意思,不是笔误。
第9章 黄雀在后
严宥之狼狈地跟在几个特种兵身后。身后簌簌的虫类爬行声如同细雨般密集,连绵不绝,眼前几乎能够浮现出甲虫锋利冰冷的节肢和爬虫柔软而黏腻的触感。
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奔跑的一行人无暇向后看,食物和水之外的负重都已经丢掉,手中的枪支也几乎打光弹药。
几个小时的疲于奔命让人的体力濒临绝境,神经像是悬挂在刀尖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有可能使人崩溃。
他的靴子上沾满了沼泽地的泥土,脚步沉重,胸口由于过度呼吸传来闷痛。
这种时候也顾不得节俭了,严宥之从衣袋里取出来一张黄色的神行符,狠狠地贴在自己的大腿上,感觉到脚步一下子轻盈起来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就是久违的心疼。河洛派没人会画符,这些符都是高价从茅山派手中收来的,一张二十万,宰道友宰得比春节景点门口的黄牛党都狠。
他一边心疼一边又掏出两张符递给身边的特种兵,被拒绝了。经过训练的军人和普通人的体力到底还是有差距,特种兵们这会儿还跑得动,示意他把符收好,有需要时再拿出来。
严宥之喘着气朝兵哥们比了个大拇指。
事情是这样的。
大概三四个小时前,严宥之在树上发现了降头师的蛊虫。蛊虫身上的毒液能够污染他随身携带的法宝罗盘,这说明操纵蛊虫的降头师修为远在他之上。
严宥之立刻召齐人手离开原地,怀着侥幸心理希望他们只是不慎落过某位降头师的领地。
他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捆蓍草在手中飞快起卦,蓍草在指间穿梭时发出淡淡的白光。
“乾下坎上,灾在外也。”看到手心最终的卦象,严宥之脸色一变,冲身后喊:“大凶!快跑!”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能是被人预先埋伏了。
身后的虫鸣声突然变得响亮起来,黑压压的毒虫潮水般从他们身后的草丛和树木上涌出。严宥之抽空回头一看,这些虫子也不知是怎么长的,一个比一个折磨眼睛。巨大的甲虫背部顶着一张丑陋的人脸,它挥舞着黑色的长螯,腹下长了四五对粗长锋利的节肢,正迅速爬行,路过的地方有一只来不及逃开的蟒蛇,直接被甲虫用锋利的口器割开肚子,几条蠕虫钻了进去,没过一会儿就把手臂粗的蛇身化为一滩黑水。
严宥之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感谢师父硬逼着自己背爻辞,还给自己报了个速算班。
他看着手中的蓍草,搜肠刮肚地默念:“需卦……需卦,需于泥,利涉大川……”
纷乱的虫鸣声中混入一线潺潺的水流,严宥之向四周看去,湄公河的一条支流穿过沼泽,细细地流向丛林深处。
严宥之眼睛一亮:“向这边跑!”
他带头撒丫子奔向水流的上游,踏着水向泥泞的沼泽中跑去。
果然,潮湿的沼泽地阻挡了蛊虫大军的脚步,甲虫的节肢陷在泥里行走困难,泥泞湿滑的软土更是让爬虫无法前进。严宥之和特种兵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没膝深的沼泽,总算和大队的蛊虫拉开距离。
但这种优势并没有维持很久。这些虫子毕竟是降头师特地饲养的,在发现无法追到目标之后,停留在原地的蛊虫就开始了互相吞噬,吞噬了同类的甲虫变得更加巨大,头部锐利,身体扁平,而吞噬了一定数量同类的蠕虫则吐出墨绿色的丝,结成了坚硬的茧壳。
不到一刻钟,半人高的巨大的甲虫背上爬满密密麻麻的同类,用粗长的节肢迈向沼泽深处,而茧中的蠕虫长出了翅膀,伸出锋利的口器割开茧壳,干硬的鳞翅上布满墨绿色的剧毒粉末,它们拍打着新生的翅膀,飞快地循着严宥之一行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茂密的丛林里交通不便,就连卫星电话都没有信号,严宥之带着人一路向更深的地方跑去,他不是没想过回头,但带着这么一群吃人的蛊虫回去,造成的后果简直是灾难性的,整个河洛派都扛不起这么大的事故。
罗盘已经坏了,他手指灵活地摆弄着蓍草,心里泪流成河,说好的逢凶化吉、得见贵人呢?都是骗人的!
“东,东南……”
“转身,西南大吉!”
就这么一边占卜一边跑,不时用灵力震退靠近的飞虫,在特种兵的帮助下,他们这一行人居然奇迹般地一个都没有少。
谁也没注意,虫子的后面还追了一群鸟,一边新鲜地看着这群凡人在虫子的追赶下跑路,一边忍不住偷吃几口,替严宥之一行解决了不少追兵。
“差不多了吧族长。”终于忍不住了,几只画眉啾啾地朝下面叫,给看不给吃,太馋人了。
体型比其他鸟大一圈的孔雀和锦鸡一样不会飞,追在这群小鸟的后面跑一段,扑扇着翅膀滑翔一段,这会儿两只鸟正低头啄虫子啄得不亦乐乎。
比兔子都大的甲虫,这算是种新鲜美食,嗑起来口感好得很。
得了,就连族长都在偷吃。
唯一老老实实干活的只有角雕一只鸟,他按照圆秀的命令一直远远地坠在直升机上空,一直监视着直升机因为燃油耗尽落在地面这才在上空盘旋三圈,飞回去找圆秀。
另一边——
“元亨利贞,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严宥之跑得快断了气,终于卜出了一个大吉卦,激动得声音都颤了。
“快,快冲!往这边跑!”
周公一样的大人物,不会连成千上万只虫子都收拾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