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我都没有想到的是,在青色的火光触碰到人类皮肤的那一刻,像是枯木逢火,不过一个眨眼,原本活生生的人已经变成了零星灰烬。
怎么回事……我明明没有……
这一下把警卫骇得退后了好大一截,我低头看了眼自己,才发觉我整个身体都被青焰围绕着,仿佛一个火球在燃烧,想必在外人的眼中已经看不出人形,只是一个躲在火焰背后的隐约黑影。
我闭了闭眼,极力想把这股力量带回身体里,得来的反而是体内越发不容忽视的灼热躁动。
我这是……控制不住了?难道我一直想错了,频繁使用这种能力的后果不是精神力的枯竭,而是失控?
我开始觉得热,好像那火焰燃烧的是我皮肉。眼前仿佛被热浪扭曲的模糊,我看到自己慢慢抬起手,掐住了一个来不及闪避的警卫,毫不意外的,尖叫声还没完,地上只余一团灰烬了。
还想要……还要更多的……
尖叫……挣扎……惊恐……
我不太记得清之后发生了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周围已经是噩梦般的景象。整个研究所陷落于火海。蓝色的,地狱般的火海。
我大脑空空的,前胸后背直冒虚汗,像是被掏空了得空壳子,勉强避开砸落的横梁,在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中,步履蹒跚的挪出这片火海。
外面一片混乱,有灭火的警卫,有惊慌的群众,也有还没来得及逃走的奴隶,被反绑着压在地上。
有什么绊了我一脚,我摔在了地上,这一摔就爬不起来了。有人把我捞了起来,掀开了我后腰的衣服,大声道:“是奴隶!一起绑了!”
无尽的挫败感。
也许还混杂着罪恶,愧疚……和极度的迷茫。
这样兜兜转转的逃跑,一次又一次的失去和失败,对不知道是什么的自己与日俱增的厌恶感……已经够了。我甚至自暴自弃的想,被抓就被抓吧。
好累……
热浪,灰尘,和刺耳的喧嚣忽然宁静了下来,一个沉稳的声音问道:“发生了什么?抓到人了吗?”
抓到人……他问的应该是纵火的巫妖。我想看一看来人的脸,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警卫抱歉的回答:“没有,只抓到了几个奴隶,还没办法进行分辨……”
有靴子沉重的落在地面的声音,那人冷下声道:“没用。”
“把他们的头抬起来。”
一只手钳着我的下颔粗鲁的把我的脸抬了起来,我有气无力的掀了掀眼皮,看到了和我跪成一排的奴隶们。
没有那女人和安娜……太好了。
我也看到了来人的长相,一张英俊冷淡的脸,灰蓝色的眼睛带着恰到好处的的贵气。警卫半跪着,称呼他王子殿下。
王子……王子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这么说,圣殿的祭司和骑士团,应该也被惊动了……
王子仔细的扫视过我们的面孔,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度:“刚才,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总有个带头的吧?互相认一认,有这个人没有?”
我的心沉了下来。虽然那种混乱中不知道有没有人细看,但是他们都看到我的脸了。
互相交错的目光,带着探索的打量,有几道已经带了了然的神色,可是没人说话。
王子看了我们一圈,不急不慢道:“要是有人认出来,我可以从轻处罚,把他带去宫里做事也没关系。可是如果没人认出来的话……聚众暴乱,就一起死吧。”
他没有再说话,静静的等着人打破这死亡般的沉默,而也有人开口了,朝我投过来的目光也许还夹杂着些许心虚和愧疚,最终渐渐泯灭在了对死亡的恐惧之下:“是他!是他打开门的!不关我的事……”
“没错,是他……我们本来没想逃的……”
“是他……”
越来越多的指认,更多的缄口不语。千夫所指的感觉再一次降临到了我身上,脊背仿佛被那些目光压的弯了下去,由心虚,愧疚,到慢慢变得理直气壮,真实的憎恶:为什么要救我们!如果不是你打开那扇门,我们现在也不会被抓住!
是他救了我们没错,但还不是被抓住了……
救人救到底……索性用你给我们条生路吧,那么厉害自己也能跑出去的吧……
不是错觉。耳边的声音实质一般回荡,是奴隶们没说出口的心声。
全身被冰水浸透一样,说不上失望,只是疲惫。
到了这一步,这位看似平庸的王子应该能轻松的作出推论:带头暴乱的奴隶,最终穿越了蓝色的火海逃出,是巫妖的可能性几乎为百分之百……下面就是逼问,监禁,处刑……
多么熟悉……
我自嘲的笑了笑,身体却忽然被凌空拎了起来,有力的手臂在腰背和大腿上一托,我已经趴伏在了马背上。
……什么?
白色的长鬓有些痒的刮着我的脸颊,背后一沉,马上已经多了一个人,整个身子被裹在了厚实的披风里,王子冷淡的声音震颤着后背:“剩下的奴隶,当场处死,一个也不能留。走!”
几声并不响亮的枪声响起,跪着的奴隶倒在了血泊里。马跑了起来,速度很快,颠簸中我用仅剩的力气向废墟看了一眼,好像看到了祭司金红色的长袍。
第20章 20
勉强保持着的气力在剧烈的颠簸中消耗殆尽,暗红的长袍遮挡了视线,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从马上放下来的时候差点吐了出来,双膝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
在联邦马术只是贵族的娱乐,我几乎没有骑过马,没想到马上会颠成这样。虽然早就知道帝国一直保留着这种美其名曰彰显身份和文化的传统,出行习惯佩剑骑马,街上常常不伦不类的混杂着悬浮车和马匹……我还是无法不腹诽一下。
还没缓过来,已经被人拉着臂膀拽了起来,王子把我推给了两个婢女,说:“给他清洗一下。快。”
我此时的力气连两个姑娘都比不过,只能任由他们扒了衣服扔进水池里刷洗。来不及脸红,我掀起眼皮看了下周围,是个华丽的水池,看周围矫饰奢靡的装饰,我应该已经到了宫里。
一次一次的挣扎,只让我离我的目标越来越远,进了皇宫这座牢笼,事情变得愈发麻烦了。
这个王子到底打的什么心思?他既然问出了那样的话,目的就是诱导出巫妖,为什么最后什么都不问就带我走了?还把知情人灭口,最后,似乎还带着我逃离了赶来的圣殿祭司……
顶着张温和俊朗的脸,说动手就动手,反复无常,难以捉摸……实在可怕。
我被捞了出来,擦干净身体后换上了一身柔软衣物。两名女佣也累坏了,我勉强能够站立,全身没骨头似的,是我从未体会过的,从内到外的疲惫。
精神力的消耗,居然会这么累……
其实更让我感到疲累的,是令人绝望的现实。
我眼皮耷拉着,脚下的菱纹地毯好像没有尽头一样,一扇扇圆拱形的落地窗排列着延长,我被牵引着,缓慢的走到大理石和浮雕花纹的门前。
女佣给我戴上了沉重的镣铐,把我推了进去。这应该是王子的房间,简洁的布置和外面的奢华简直是两个天地,王子站在房间中央,看着疲惫不堪的我。
“你叫什么名字?”他慢慢上前,仔细的打量着我的脸。
“……亚连。”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隐瞒的。总不会比现在更糟。
“亚连。”他念了下这个名字,深邃的灰蓝色的眼睛直视着我,“我叫查尔斯,是皇室的王子。现在你是属于我的奴隶了,要叫我主人,听懂了吗?”
“……是。”
“是,主人?”
“……是,主人。”我无心和他废话,现在只想一头倒在地上睡过去,查尔斯却没有丝毫放过我的意思,自顾自在把椅子上坐下,继续问:“你来自哪里?”
“……”
“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
“你看到纵火的巫妖了吗?”
我清醒了些,看着他不露一丝破绽的脸,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哑谜。他明明就知道我就是那个纵火的巫妖……他想做什么?审我……还是保我?
为什么?
不过,既然他不打算捅破这层窗户纸的话,我又何必自投罗网?刚想开口回答,查尔斯却摆了摆手,说:“不用了。”
“过些日子吧。那个人还没回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个人是谁?
“你是我从街上捡回来的平民,因为穷困,自愿成为我的奴隶的。”查尔斯没头没脑的说了句,目光仿佛有种力度:“记住了吗?”
“记住了。”我的声音沙哑的像吞下了烧红的炭火,见查尔斯还在看着我,只得继续说下去,“……主人。”
他点了点头,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条黑色的皮带,很普通的样子,直到他拿着套到我颈子上来,我才看出来这是个颈圈。
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查尔斯皱眉看着我,浓密长眉压了下来,看着竟有几分威严。
我心里有些抵触这栓动物一般的颈圈,但现在境况窘迫,身不由己,只能忍耐着让他套上。扣紧的声音格外响亮,震动着鼓膜,绵延到攥紧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