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满身是血的小蜘蛛落在宗瑛的掌心里,在步蕨以手为刃击向他之前,宗瑛反手将沾满他心头血的蜘蛛拍碎在祭坛之上,血水急速深入破碎的地面。
……
第二道雷电劈下,解决了两只巨型狼蛛的叶汲倏然抬头盯向地底。
沈羡还没发觉出空气异样的气味是什么,飓风骤起,他天旋地转地被疾风刮向某处:“叶汲!你搞什么!”
“搞你师父去!”叶汲的语气听不出平时一丝戏谑,“黄泉眼的封印破了,鬼狱开了。”
暴戾的狂风冲入祭坛,袅袅升起的浑浊水气被涤荡一空,可不到一秒间,阴寒到极致的水雾再次升起。
叶汲一眼看见,祭坛中央杵刀半跪的步蕨,一身的鲜血映入眼帘,他的瞳孔不受控制地缩了一缩:“二哥……”
“别过来!”步蕨微微发抖的声音喝止他,又重复了一遍,“别过来。”
叶汲竟便真的止住脚步,他的神情是冷静到近乎没有表情,捏在身侧的拳头却漏下一滴一滴的血珠。
整个祭坛只剩下步蕨和宗瑛站立的小小一块地,四周全被岩浆般的黄泉水腐蚀殆尽。泉水明明沸腾不止,但祭坛的温度却每一秒都在急遽下降,这是种不属于人间的寒冷,透过血肉似乎要冻结住你的魂魄。
沈羡站了没有两秒,只觉五脏六腑宛如结了冰,每吸入一口气,僵硬的气管都被拉扯得发疼。
“你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步蕨昏昏然地倚刀而立,眼睛半闭,他的人不能再狼狈,可嘴角依然带笑,“用我的心头血解开黄泉眼,从哪听说的?”
宗瑛的状态并不比他好上多少,可是他的神色已全然不复方才的恐惧惊慌。现在的他是一个胜利者,一个即将使唤数万厉鬼亡魂的掌控者,他微笑地看了一眼叶汲,而当他与沈羡对视时,眼中的挑衅沉淀为一种复杂莫测的情绪。
他随即移开了视线,吃力地撑起身,一步一缓地走到黄泉水的边沿:“过去的经验告诉我,这个时候不要多废话。再说,从哪听说的,重要吗?”
青黑的纹章浮现在他掌心里,黄泉之下,大地颤抖,濒临崩溃的“网”终于被一寸寸撕裂开,千军万马的咆哮声震荡在黄泉之中。
宗瑛一瞬不移地盯着黄泉水,就像一个即将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充满期待,他欣赏着这一幕,禁不住赞美般地感慨:“神祇的时代终于要过去了。”
“你的思想太落后了,现在早就是科技时代了。”步蕨的声音在他背后淡淡响起,“还有,将我的纹章传给你的人,就没告诉你,黄泉眼里到底有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二哥耍帅的章节!二哥特别帅!贼鸡儿帅!
南方的冬天真的不适合码字啊~啊~今晚只有一更,明晚双更。
天太冷了,南方作者懒于手冷……
第五十章
感应到纹章的黄泉水沸腾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 快速堆砌的能量挤压在狭窄的地穴内,形成一个倒斗型的风暴圈。
连叶汲岿然不动的身形都被拉扯得微微变形, 更别说沈羡了。重若千斤的阴气压得他全身骨节发出一节节错位的摩擦声, 眼鼻耳七窍里渗出丝丝血迹。
他捏碎了一张静气符, 没有知觉的五识勉强缓过来少许,甩甩头他朝风暴中心嘶声呼喊:“师父!!!”
俨然成了个大型喷泉中心的黄泉眼毫无动静, 沈羡愤怒地一把揪住叶汲:“你别光看着,想个法子啊!”
“老二不让我插手, ”叶汲轻轻哼笑了一声,他将沈羡的手粗鲁地摘了下去,打火机一下一下在空气里喷出火苗,“大徒弟, 你跟了你师父那么多年, 却一点都不了解你师父。当他说不让人插手的时候,你该担心的不是你师父,而是他的敌人。你师父正在气头上, 你还是好好祈祷你的好基友能有个体面死法。”
沈羡怒道:“他不是我好基友!”怒完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在这个节骨眼和他争辩这种废话。
“哦,对不起。”叶汲没什么诚意地道歉,“他只是一个你冲冠一怒斩断龙脉, 坑了师门祖宗八代,一千八百年后还鬼迷心窍被拐上贼船的路, 人,甲。”
“……”沈羡匪夷所思, 自己的师父究竟看上叶汲哪一点,难道是他独一无二的贱吗???
祭坛能立足的地方只剩下不足两平米,宗瑛和步蕨两人像飘摇在惊涛海洋里的孤舟,随时倾覆在高高溅起的水浪里。宗瑛手里的纹章明亮到璀璨,可他的脸色已不复方才的欣喜若狂,鬼狱里的咆哮声离地面越来越近,可他无法与它们建立任何联系。
步蕨深呼吸了两口,撑刀摇摇摆摆地站起来,走过去一把抓起他的头发,狠狠带了起来,轻声说:“看见了吗?几滴心头血是不够的,哪怕是唐晏、叶汲,黄泉眼里的东西他们也动不了分毫。”
他的眼睛在泉水昏黄的光泽下冷得像块坚冰,吸收尽了所有的光线和温暖,却没有反馈给这个世界分毫。
宗瑛浑浑噩噩地响起某本书上一个古老的传说——泰山府君,炎魔之子。
步蕨抓着他的脑袋,磕向了黄泉水中,最后一块立足之地也陷落了……
“我去……”黄泉眼里的两道模糊声音消失刹那,叶汲暴跳如雷,跳到一半冷静下来,随手拽起冲过去的沈羡,怒吼,“冷静!”
沈羡看着他满脸狂暴,和即将推倒东京塔的哥斯拉似的,不知道他是以什么心态让别人冷静的。
“老二不会有事的,我相信他。”叶汲的话更像是对自己说,他转身在沈羡脑袋上狠刮了一下,“走,跟师爹去准备收拾烂摊子去。”
沈羡不动。
叶汲倏地转过身,伸出根手指对着他鼻尖:“小子,你听着。师爹现在心情很不好,不要给我揍死你的机会。鬼狱开了,多耽误一分钟就多个穷凶极恶的厉鬼逃出升天。等你师父从泉眼里升级回来,看到山城变鬼城,我不揍你,他会灭了你。”
鲜少有人能在叶汲不开玩笑的威胁前容色不变的,沈羡不愧是步蕨的高徒,到这时他还冷静地分析道:“我师父要揍也先揍死你。”
“……”叶汲很想否认,但又可悲地不得不承认,步蕨追究起来一定会先弄死他。
男人么,总要承担起守护妻儿的重担,虽然这个便宜儿子太特么操蛋了。
叶汲站在风声凛冽的山巅。
天穹上,乌云如盖、电闪雷鸣;山脚下,遥远的城市光芒黯淡,一吹即灭。
灰影冲撞阴阳两界脆弱的界限,猩红的双目慢慢浮现在灰色地带间。
他抽完最后一口烟,利用烟蒂上的那点火光点燃引信,随手抛起,炸裂的火光带着硝烟味在风中划过明亮的轨迹,飞向四面八方。他大声吆喝了句:“大徒弟!列阵了!”
沈羡对他的风骚做派很不以为然,冷冷道:“我师父不在,你装逼给谁看?”
叶汲沉默了两秒,淡定自如道:“你这种千年单身狗懂个屁,要随时保持良好状态以便呈现在伴侣面前。学着点,早点嫁出去,省得让你师父操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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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蕨抓着宗瑛落入黄泉眼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和神智齐齐受到了猛烈的冲击,极寒之地的泉水本就不是肉体凡胎承受得住。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泉水漫过头顶,从鼻腔流入到他肺腑里,浸透血管,肆无忌惮地摧毁这具身体。
这是种非常奇妙的时刻,人介于生死的一线间,得以窥见许多被自己忽略的微小记忆,也可能是幻觉。
就比如现在,他漂浮在浑浊的世界里,看见了幼小的沈羡、迟乐,还有总是找他抱抱的楚笑。三个小孩排排坐在他面前,各自捧着一碗葡萄,葡萄是许澜庭他们来望他时送来的。载川上寸草不生,在没摸索出如何养活三个凡人幼崽的时候,他手下的地官们时常来接济他们四个可怜师徒。
楚笑年纪最小,也最黏人,笑起来像个粉雕玉琢的雪娃娃:“师父师父,今晚给我们讲什么故事?”
沈羡装出副少年老成,打掉楚笑牵着步蕨衣角的手:“师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马上抬起头,眼巴巴地瞅着,“师父,上次封鬼洞,杀恶蛟的故事还没说完呢!”
迟乐唆着指头上的葡萄汁低头不说话。
步蕨躺在藤椅上,芭蕉扇徐徐摇:“我上次说到哪了?”
“呃……”距离上次说故事已是一年前了,三个小孩面面相觑,楚笑机灵地从屁股底下抽出一本书,殷切地双手送到他面前,“师父!师父!这是三叔叔刚送来的,你给我们读这个吧!”
步蕨懒洋洋地接过书,看到极尽香艳的封面和硕大的《太清境艳闻录》一行字时额角一抖:“叶汲!!!”
躲在暗处的许澜庭和冬无衣勾肩搭背哈哈大笑,不远处的林曦抱臂朝天翻了个白眼,
步蕨静静地注视那一幕,无以复加地疲倦压迫得他睁不开眼。
“你太累了。”
唐晏站在竹屋前,天穹银河流荡,载川上安谧无声,他深深望着自己的弟弟:“你将秘密一个一个地积攒在心里,早晚会压垮自己。神祇并非无所不能,你也不是战无不胜,到了选择放下一部分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