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份上,叶汲“勉为其难”地点头同意了。到了登机点,拎起步蕨的小行李箱,悠悠哉哉地登入了头等舱。
上了飞机,李阳反倒很有分寸地没再上前讨热乎。叶汲不待见他归不待见他,但还是很欣赏他这点眼色:“现在像他这样识趣的人不多了。老二,你从哪里认识这么一号人物的?”
步蕨将装着岐布和沈元的行李箱安置妥当,才坐回叶汲身边:“去正一观那次碰上的,正好他遇上的骗子沈元认识,顺水推舟地帮他免了个破财之灾。”叶汲行事乖张,但不会无缘无故刁难一个路人,步蕨低声问,“他有问题吗?”
叶汲耐人寻味地看了前方一眼,与他交头接耳:“暂时没有,可是我总觉得这人对你不怀好意。”
步蕨没发现两人现在的姿态亲昵地超过了某个限度,也许发现了他也没放在心上,一带而过。只是叶汲的话让他皱皱眉,显然他并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有值得李阳觊觎的地方。他对比了下叶汲和他,分析说:“我觉得他对你不怀好意的可能性会大过我。”
叶汲:“……”
步蕨口中的“不怀好意”显然是十分单纯的功利性目的,可听在叶汲耳中就是另外一种意思了,他异常激动地步蕨说:“老二,这是不可能的,绝不可能!那个李阳一看就和我一个属性,都是人上人!”他又恶狠狠地瞪了前方一眼,将步蕨往里边塞了塞,“老二,你脱离社会太久,太单纯善良好骗了!我告诉你现在的男人不比以前的淳朴善良了,没几个是以结婚为目的认真谈恋爱的!绝大部分就是想着一夜情约个炮,提上裤子不认人!”
他望着步蕨,郑重地指指自己:“除了我。”
“???”步蕨总觉得叶汲话里的“人上人”和他所理解的不太一样……
饿了半天的宗家主听着前面两人尺度惊人的对话,面无表情地翻过一页报纸,召来空乘要了一份丰盛的晚餐。
三个小时的飞行很快在叶汲对步蕨的现代社会科普教程中度过,撇去时而扯淡这一点,叶汲其实是个非常称职的老师。他独自一人在这个人间混迹了太久,从士族贵胄到贩夫走卒,无一不经历过。步蕨很诧异,以叶汲的脾性居然还在茶馆里跑过腿,打过杂。
在飞机降落的盘旋声中,叶汲的低笑声有着刹那的模糊:“那时候实在太无聊了,你知道的,老大看我不顺眼很久了,想法逮我错查办我。免得闲来找事,我就跑到茶馆里天天听南来北往的人胡诌瞎聊。”他嘴角衔着一抹淡淡的笑,“那时候我只想着能听人说说话就好了,不管说什么,只要有声音,有生气,就行。”
步蕨不知道他说的哪段时候,可又隐约能猜到。他想着叶汲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站在茶馆的角落里,看着世间百态,听着人声鼎沸,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叶汲轻笑了声:“我在想,要是你在那,听说书先生侃侃而谈《太清境艳闻录》里泰山府君和洞虚君间缠绵悱恻的兄弟情会是个什么表情?”
步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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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机场时李阳热情依旧地邀请步蕨他们到他定的五星酒店下榻,步蕨以“已有落脚处”婉拒了他的好意。
李阳颇为遗憾,但也不强求:“这三番两次劳烦你们,也一直没给我个答谢的机会。下次,下次要是见面,不论怎么说,一顿便饭是一定要赏光的。”
客气成这样,步蕨也没有再拒绝的道理,只好点头说好。
宗鸣一边打电话联系族中人,一边望着李阳带着公司人远去的背影:“这个李总,看着的确不是个简单人。”
叶汲憋了三个小时,终于能吃到烟味了,捏着根烟先沉迷地嗅了一遍,哼笑了声:“管他是人是妖,真要揣着个祸心,再见直接扒皮喂狗。”
步蕨将快闷成只死鸟的岐布放了出来透气,大庭广众之下岐布不敢叫唤,只能憋屈地缩在步蕨怀里,望着山城肤白貌美的小伙姑娘直流口水:“这儿的山水不错哈,怪养人的。”
叶汲吸了口烟,撺掇它:“吃啊!放开胆吃!大不了几道天雷,几百年后又是只好鸟!“
岐布:“……”
宗鸣摁掉电话,神色有些微妙:“接机的人要晚一点到,他们说家里来了位贵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今天还不算很短小~提前解释下叶汲带进候机厅保温桶这一块,他肯定是有办法瞒过安检,至于要是地勤来问也很简单,机场也有各种餐厅嘛。
这章很甜甜甜的呀,不要问为什么他们还不谈恋爱,现在不正是在谈嘛~只是二哥自己没发觉而已。
今天二哥的好感度+5
第三十四章
叶汲他们没等多久, 宗家的司机匆匆赶到了。司机宗旺是个皮肤黝黑、话不多的中年人,向宗鸣恭敬地问了声好, 帮他们放好行礼, 一句话也不多地闷头开车。
山城的雾到了晚间, 愈发浓得化不开。深深浅浅的雾气锁住江面两岸,整个城市如一座浮在茫茫海面上的孤岛, 四面寻不到出路。市区璀璨的灯光越离越远,黑色的轿车在高架上拐了一个长弯, 驶入一条安静得只能听见沙沙下雾声的道路。
可能已经到了远郊,路上车迹罕见,偶尔才有两盏昏黄的远光灯龟速与他们擦肩而过。步蕨擦去车窗上的一小块水汽,视界里雾蒙蒙、黑魆魆的一片, 他们正缓慢地往深山里驶去。
叶汲头头是道地点评:“湿气太重, 不适合养老。”
他一开口,车里的空气瞬间流动起来。
坐在副驾驶的宗鸣笑着说:“初来乍到是不太适应早晚这么重的雾气,但待久了也就习惯了。这里生活节奏慢, 还是很适合慢性子,没什么高追求的人生活工作的。”
叶汲咧着笑,坏心眼地在步蕨擦净的玻璃上胡乱画着圈搞破坏,嘴上却不以为意对宗鸣说:“可贵府不像是没追求的啊。”
宗鸣心跳乱了一刹, 叶汲出其不意的一句话让他觉得这个人似乎洞察到了什么。可当他状作不经意微微侧头看去时,叶汲正被冷着脸的步蕨抽得抱头鼠窜, 一看就知道又忍不住手贱了。
宗旺始终一言不发地开着自己的车,他车技娴熟, 稳稳当当地走在漫天大雾中,仿佛是闭着眼也能顺着条道开到头。
终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冒出一点两点灯光,宛如沧海里的珍珠,高高地悬在茫茫雾色里,眨眼连成明亮的珠链,绕在庞然的山体上。
宗鸣看了下时间,诧异地说:“今天升灯这么早?”
车速渐渐降了下来,宗旺踩住刹车,闷声闷气地回答他:“今天有贵客,家主让早点升灯。”
步蕨从宗鸣困惑的表情看出,有贵客和早升灯两者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
和山城其他建筑相同,宗家的本家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灯光从山脚一路延伸向上,依稀可以窥见是个不小的建筑群。步蕨刚下车,即感受到干净醇厚的灵力涌动在四周,其中还包含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神力。
别说黄泉眼附近那种澎湃浓郁的煞气,方圆十里之内,连一丝一毫的阴气都没有。
叶汲跺了跺脚下松软的泥土,他和步蕨的感受一般无二,只不过落入他双眼的东西要更为细致明晰,分毫都没错过。他满脸似嘲非讽:“都说玉枢院那小子在没飞升入太清境前,在巴蜀受过你家祖辈救命之恩,看来传闻不假。”他拍拍宗鸣的肩,“光他亲手设下的这一个护山大阵,就不枉你们把他当祖宗尽心尽力地供着。”
宗鸣被他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实际上道门里大部分家族、门派都会供奉太清境的一位神官。神官需要信徒的香火与信仰,信徒则需要他们的庇佑。当然,之前也曾有过某家的神官心情大好,托了个梦下来,赏了那家三年利市红运。这种几率很小,但不排除有。所以哪怕科技高速发展的当今社会,道门各家各派对于神官的供奉从不曾怠慢过。神明的一点恩赐,对于凡人来说,都是毕生求不得的大运。
玉枢院君是宗家供奉的神官,宗鸣对于他的印象只在于宫观里高高在上的那座金身神像。对于他个人来说,这位神官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步蕨抱着打盹的岐布,对宗鸣说:“不要介意,他不是针对你们玉枢院君一个,”他顿了顿,神色有点无奈,“他是针对太清境所有的神官。”
宗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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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前任家主,远道归来的宗鸣并未得隆重热情的接待。宗旺将他们的行礼提到门楼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的马扎上,专注地低头看书。听到动静,她飞速地将书收到马扎下,局促地站起来,张开双手无声地朝宗鸣比划了两下。
宗鸣对此完全是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点头说:“我知道了,走吧。”
叶汲观摩此景:“我总算知道,冬无衣那么挑衅他都没被打死的原因了,敢情这宗家前任家主就是个实打实的受气包。”
“受气包”宗鸣额角狠狠抖了一下,装作没听见,撩起半高的挂帘低头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