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热气翻滚的保温杯塞进步蕨手里:“喏,喝两口烫烫胃。我就说别将她在黄泉路上送那么远,瞧瞧你这张脸,和被狐狸精吸干了肾似的。”
“……”步蕨对他糟糕的比喻水平已经锻炼出一定的免疫力,瞥了眼满当当的保温杯,委婉地推拒,“只是受了一点阴气而已,用不着这么补。”
叶汲强硬地将杯子按回他手里:“让你喝你就喝,没听过小病不治大病吃亏嘛。”
他还真没听过,步蕨嘴角勉强弯了弯。
叶汲还在那喋喋不休:“你别以为你现在稍微有点人样就不把那点阴气当回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这副身子骨再碰上许澜庭,十个都不够他捅的。听哥话,快喝。”
岐布在旁口水流了三丈,跃跃欲试地跳到步蕨肩膀:“叶老三,大手笔啊。这么多天材地宝,当人坐月子呢?”他谄媚地在步蕨脖子上蹭了下,“三姥姥,您不喝就赏我呗。”
它刚蹭了一下,叶汲的铁掌就呼了过来,怒道:“我看你是狗胆包天了!什么便宜都敢占!”
岐布被他扔了几次早就扔出了防备,身形矫健地瞬间飞离了步蕨的肩。倒是打算给叶汲一个面子,刚捧起茶杯的步蕨平白无故替它受了一巴掌。可那一巴掌落下来时变得轻飘飘的,长着薄茧的掌心若即若离地擦过他的脖颈,虎口卡着颈侧稍稍用力,像狼叼住了猎物的后颈。
不等步蕨察觉出危险,“狼口”已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叶汲掸去袖子上的鸟毛,指了指岐布警告它:“再有下次,直接拔鸟毛下锅。”
躲进陆和怀里的岐布立即撒泼打滚:“领导啊!看见没!叶老三平时就是这么欺压我们这些良民的!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陆和额角跳成了根皮筋,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们却齐齐乐见狗咬狗,喜大普奔。
步蕨喝了一口味道实在谈不上好的浓茶,将盖子拧上:“都别闹了,说正事吧。”
沈元立即停止哈哈大笑,正襟危坐,老实得像个三好学生。冬无衣瞟了瞟步蕨,又看看叶汲,不知道想到什么,抱着他的粉色无口猫杯坐在一旁频频皱眉。
陆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手揣着胖乎乎的岐布,一手翻开笔记本:“昨天我去上面开会,上头的意思是这次的事件我们处理得还算及时到位,拨了一笔挺厚实的奖金,估计月底到账,到时候直接打大家卡上。”
一谈发钱,在座的各位纷纷热烈表示欢迎之至,连看着最清心寡欲的步蕨也不例外地露出一个浅浅笑窝。
在场反应最平静的居然要数沈元了,在陆和大为诧异时,沈元以一种“视金钱为粪土”的淡然语气说:“我只是代我师父协助贵单位办案,奖金自然是我师父的。”
陆和还没来得及夸他孝顺,冬无衣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别听他扯淡,他曾经有次打着他师父旗号帮个富二代驱鬼,赚了一大笔,结果全砸进网游里和打赏游戏主播了。他师父暴揍了他一顿,还命他义务劳动到处捉鬼驱邪三个月,从此和钱无缘。”
沈元一脸苦大仇深,委屈成了一只两百斤的狗子。
“……”陆和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看向下一条,“这个案子虽然结了,但是上头高度重视黄泉眼的出现,他的意思是尽快摸清全国范围内是否还有类似的情况出现,防患于未然,将一切不稳定因素扼杀在摇篮里。保护人民的人身、财产安全,维护国家和社会……”
“等等,领导。”叶汲及时打断他这段冗长的照本宣科,“我能给你总结下吗?”
陆和:“……”
“大领导的意思就是让我们找出剩下几个可能出现的黄泉眼,并将它们重新封印回地府,对吧?”
陆和讪讪点头。
冬无衣嘿地一声笑:“大领导真有意思,他知道我国国土面积有多大吗?9634057平方公里,领海470万平方公里。加起来一千多万的地儿,让我们找出四个黄泉眼,白日做梦没醒吧。”
陆和也觉上头有点过于异想天开了,第四办公室总共就这么几个主力,还有两躺在医院里没出院。他抱着摊开的笔记本,用笔挠挠头:“这事是挺难办,但好在上面说是尽快但也没给具体时限,我们以燕城为中心向周围扩展查找范围。再说,有了这次的前例,我们也知道了黄泉眼一旦现世必有异象,也方便我们查找。”
除此之外,其他人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叶汲倚着步蕨的椅背,秋日光线将他的身影勾勒得清爽隽挺,五官看着比平时深邃许多,他微微垂首饶有兴趣地看着步蕨头顶的发旋。
“其实没必要这么麻烦。”
“我也许有办法。”
步蕨微微讶异地仰头,叶汲逆着光轮廓模糊,但能清晰地看见他嘴角勾起的弧度。于是步蕨也有所顿悟般略挑了挑眉,也噙起一点笑。
那一刹,陆和灵光一闪,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一种微妙,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他看着叶汲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可是那种奇异的感觉稍纵即逝马上被他们所说的办法所吸引:“什么办法?”
叶汲其实不大愿意拿出那件东西的,但步蕨一开口他就知道不得不拿了。他丢了句“等着啊”,转身回自己办公桌下的柜子里一阵翻腾,没多会他捧着个一米来长的黑色木匣回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黑匣,轻轻抚过上面道道清晰光亮的木纹,那动作让人觉得他像是在爱/抚自己的情人般温柔呵护,而投向它的目光也是柔软而眷恋。
“这是什么?”他迟迟不打开,沈元耐不住好奇问。
叶汲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步蕨,步蕨的神情可以说是百感交集,他闭了闭眼,缓缓道:“大衍堪舆图。”
冬无衣手中的杯子当啷落地,他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叶汲手中的盒子,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当年我亲眼看着大衍堪舆图焚毁在地火里!”
大衍堪舆图是那人以泰山石化成的笔,自己的精魄为墨,一笔一画勾勒而成。他身死道消之日,堪舆图便随之毁于一旦。冬无衣粗粝的十指不受控制地颤抖摩擦着,如果大衍堪舆图还在,那人就一定没有死!
“没有什么不可能。”叶汲淡淡地说,抽开封契。
宛如巍巍山峦的雄浑神力刹那当头罩下,众人只听见浑厚的钟声响起,如山鸣嗡嗡,一声高过一声,山崩地摧,连响七道后归于万籁俱寂。
如果此时有人站在楼外,便能清楚地看见整栋红砖小楼被一层混沌的青黄光芒笼罩在内。那层光芒似乎忌惮什么,极为短暂地爆发后就倏尔收敛回楼内。
作者有话要说:
入V第一更!
第二十五章
耳畔钟鸣声散去许久, 综合办公室内仍陷于一片寂静之中。步蕨手搭扶靠静静地注视桌面上摊开的长卷,卷面上浮动的点点青光感应到他的存在, 朝着他缓缓聚拢, 汇聚成个小小的光球, 像找回母体的婴儿依偎在他心口,有节奏地跳动。
步蕨伸手轻轻抚弄了它两下, 指尖一推,无数光点霍然散开, 活泼地飞向空白无一物的卷轴。
炫目的青光沉淀进卷面,突然,飞石走沙,山峦迭起, 万千脉络勾成泱泱九州大地。高山、平原、丘陵、盆地一一俱全, 各色气泽或浅或深的浮动在各地,时而盘旋,时而快速流动。
“嗯?”步蕨忽然迟疑了下。
叶汲发出声得意的哼笑, 只见连横纵阔的山脉里突然多出一条细小的河流,河流一分为二,再分为三,眨眼连成密集的罗网遍布大地。江海河流, 山峦峰岳,方成山河万里, 亘古恒长。
“风水图?”终于从浩瀚神力里找回声音的陆和惊叹道。
叶汲半边身子搭坐在步蕨那张椅子的扶手上,逼得步蕨硬是朝旁给他挪出了一亩三分地, 他心情大好地抱臂道:“哟,领导,你还是挺有眼界的嘛。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风水图。”
“大衍堪舆图,分阴阳二图。”冬无衣木然地一字一句说着,然而每一句的话尾都流露出一丝说不出是兴奋还是阴郁的颤抖,“山河表里为阳世风水流动,山河之下则是十万幽冥走向。”
沈元等人屏气凝神地看着那副气象万千,时刻变化的卷轴。渐渐的,他们似乎确实能看见山川之下影影绰绰流窜的阴影。那些影子窜动的速度太快,每过一处即牵动地表之上的气泽变化。
冬无衣指了某处阴影浓得化不开的地方,在它之上那层泛着淡淡金光的气晕几乎淡得快看不见了:“此地便是典型的阴盛阳衰,阴气压制住了阳世气运。”他突然“咦”了一声,方才还黯淡的气泽忽然明光大慑,直接将浓墨般的阴影洞穿殆尽。
宗鸣仔细看了眼那里的方位,了然道:“那里是蜀地,应该是我族中人请神赐福,驱逐了阴邪。”
冬无衣冷冷笑了下:“背后有人撑腰果然不一样,就是不知道你们宗家究竟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招惹来那么深重的阴怨。”
宗鸣再好的涵养也禁不住动怒:“你这话为免太过分了!我宗家历代恪守祖训,降妖驱魔,与邪祟结下仇怨难道不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