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她之前等同于悔恨和心疼的集合体,那么现在的她就是失去了所有情绪波动的布娃娃。
她站在那里,把自己站成了一棵树。
医生叹一口气,拍了拍许安笙的肩膀,无声地离开了。
众人看不清许安笙的表情,但也知道她此刻绝不好受。
陈巧走上前,抱住许安笙说:“笙笙,别想太多,这都是命。”
季蔷也走上去,轻轻地抱住了许安笙和陈巧。这时候什么话都没有作用,因此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头蹭了蹭许安笙的肩膀。
岑若走上前,用没有受伤的手给予了一个拥抱。
她的手搭在季蔷的手背上。
季蔷的温度从手背传来,于此同时,岑若也能体会到季蔷的悲伤。
季蔷在为了许安笙难过。
又或者,也为了别的东西难过。
陈巧说:“医生说,行止明天才会醒过来。安笙,先休息吧。”
许安笙没有反应,动也没有动,好像失去了应激能力一样。
陈巧还想说什么,季蔷打断了她,说:“妈妈,算了。她像看着小姨,就让她看着吧。”
陈巧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许安笙,然后一家三口加上岑若,一同离开了医院。
岑若回头,看了许安笙一眼。
虽然一切如常,但她觉得,有什么巨大的变化正在许安笙内部进行着。
明明相爱,为什么她们俩却偏偏走到现在这个样子呢?
岑若唏嘘着,一转头看见季蔷正温柔地注视着她。
季蔷脸上带着极度的担忧,但在岑若看向她的那一刻,她还是努力收敛起不安,努力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季蔷说:“岑若,你在看什么呀?”
岑若一愣,快步跟上,走到季蔷身边。
岑若说:“你在想什么?”
季蔷有些失落地说:“我在想,为什么许小姐总是不能确定小姨的爱呢?”
“因为她们从不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想法。”岑若沉默了一下,望着季蔷说:“那你呢?你能确定我对你的爱吗?”
季蔷呼吸一顿,眼睫毛颤动着,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岑若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支票,说:“你应该看到它了吧。”
“你为什么不问一问我,打算怎么处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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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看到这张支票的时候, 季蔷瞳孔猛地缩小, 甚至还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季蔷移开目光,说:“今天我有点累,我们过两天再说这件事情,可以吗?”
爱情具有改变人的神奇魔力。从前一往无前的季蔷, 也有这样缩头缩脑的时刻。
可……自己带给季蔷的, 是好的转变吗?
这一瞬间,岑若甚至动摇起来。
岑若还没来得及说话, 季蔷又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岑若, 说:“妈妈肯定察觉到出事了,我得跟爸爸一起, 好好地向她说明情况, 否则她会一直担心的。小姨又刚做了手术……现在不是谈分手的好时机。”
季蔷的说法合情合理, 但岑若敏锐抓住了重点, 反问道:“什么分手?”
“我不知道爸爸跟你说了一些什么, 但我大概能猜到。”季蔷垂下眼帘,视线飘忽地落在支票上,她现在才看清上面的数字, 于是“啊”了一声, 说:“这么多啊……”
季蔷状态不太对……她不该这么消极, 这么悲观,这么患得患失。
是还没有从绑架案里回过神来么?
还是许安笙和陈行止的事情让她心有所感、伤春悲秋?
岑若正要说什么的时候,陈巧回过头来唤季蔷:“囡囡?你们怎么落了那么远?”
季蔷打起精神, 朝妈妈回应道:“来了。”
虽然语气仍然有些疲惫,却没有刚刚面对岑若的失落了。
只有自己,才会带给季蔷痛苦……认识到这一点,岑若心口略微有些痛。
季蔷迈开脚步,朝父母走过去。
却被拉住了手臂。
岑若把那张支票拍进季蔷手里,说:“这个给你,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
季蔷有些吃惊。
陈巧叫季蔷,是因为秘书已经把车子开过来了。季蔷坐进最里面的座位,隔着车身,岑若看不清她的表情。
陈巧说:“岑小姐,你家在哪儿?你手受伤了,不方便开车,我们送你回去吧。”
一天之类经历了这么多,陈巧神情有些疲惫,但仍然是优雅的。
岑若摇摇头,说:“我打车回去就好。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你们好好休息,聊一聊。”
陈巧和季仁都上了车,车门合上,秘书缓缓发动车子。
就这一刻,岑若忽然有一种季蔷将要远离自己而去的错觉。
岑若心里一慌,忽然叫道:“蔷蔷。”
车子复又停下,车窗缓缓摇下。
季蔷探出头来,因为今天经历了太多变故,所以神情稍显木然,脸色也有些苍白。
岑若顿了一下,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微笑,说:“晚安,蔷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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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休息了一晚上,岑若的精神状态好了一些。
季仁发消息过来,说:【岑兵的事情,我已经交给律师。小岑你有什么建议吗?】
岑若知道,这是季仁顾念着自己的身份和立场。
岑若回:【依照法律,公正处理。】
季蔷却没有丝毫动静,朋友圈、微博、ins……任何一个社交平台上,季蔷都寂静无声。
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季蔷的生活是热闹喧嚣的,是五彩斑斓的。
从前岑若不太理解季蔷的社交平台依赖症,直到这一刻她翻遍季蔷所有的社交账号——甚至包括点评网站的记录,她才有些懂得记录的意义。
微博上有杂志官博在发季蔷的硬照,可以看出是最近才拍的。
岑若转发了那套照片,然后给季蔷发了一条微信:【早安~】
季蔷没回她。
岑若去了医院。
陈行止昨晚做手术,休息了一晚上还没有醒。众人离开之前,许安笙还在病房外默默看着陈行止。
于情于理,岑若都该去看看许安笙。
没想到等她到医院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许安笙的身影。
护士说,昨晚许安笙在病房外站了一小时之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这倒是让岑若感到惊讶。
以许安笙的偏执程度,岑若还以为许安笙会在病房外站一整晚,直到陈行止醒来为止。
许安笙去哪里了?
岑若给许安笙发了一条消息,许安笙没有回复。
正在此时,陈行止醒了。
陈行止醒来的第一句话说:“岑小姐怎么来了。”
说完,陈行止的目光在岑若身后扫了一眼,似乎在寻找某个人。
岑若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说:“许安笙昨晚守了你半夜,现在可能是累了。”
陈行止脸色苍白,说:“我姐姐呢?我以为她会在这里,我有点事情同她讲。”
陈行止刚刚做了这么大的手术,陈巧本应在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而意外……
岑若略带愧疚地移开了目光,说:“昨天你做手术的时候,蔷蔷和她父母都在。”
陈行止便问:“手术结果如何?”
岑若说:“我不清楚,具体得问医生。”
陈行止平静地笑了一下,说:“我离死亡又近了一步,对不对?”
岑若说:“……也不一定。”
陈行止摇摇头,说:“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医生还把我放在重症监护病房,就说明了一些事情。”
岑若极少跟陈行止独处,尤其涉及生与死的话题,她更不知道说什么。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沉默。
就在这沉默之下,陈行止忽然说:“安笙以为我喜欢她妈妈,所以吃醋了。”
陈行止苦笑了一声,声音充满惆怅,说:“怎么可能呢?我跟她妈妈从小一起长大,要真喜欢,早就跟许家划清界限了。”
岑若心想:陈行止禁欲,进退有度。如果暗恋闺蜜,的确做得出断尾求生的事情。
陈行止又说:“我分得清,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所以我常常在想,到底是我因她妈妈移情于她,还是她因妈妈而移情于我?分不清这两种爱的区别的人,从来都是她吧……”
岑若忍不住说:“如果你能分清,你就该相信,她也能分清。爱是相互的,信任也是。你信任她的判断,她才能信任你的爱情啊……抱歉,我不该说这些的。”
陈行止侧耳倾听,露出思索的表情。
“没关系。多听听别人的看法,应该会对我和她的关系有所帮助。”
陈行止望向窗外,眼神很平静,眉眼之中却带着淡淡的哀愁。
“爱情……爱情。她怎么才会相信我呢?是我没有给她足够的自由,表现得太像大家长,不够信任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