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法则 (胡萝卜渣)

　　他扔得太快，罗汀差点脱手而出，勉强兜住了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座与之前在赛比星的黑市拍卖场里被卖掉的旧铜钟长得有九分相似的铜钟，他知道这不是那座旧铜钟的原因是——这座的壁身上有无数极为细微的花纹，肉眼几乎难以辨别，但只要上手一摸，花纹就无处遁形。
　　操纵精神力对如今的罗汀来说已经越来越驾轻就熟，然而他惊奇地发现，纯净的触丝在接触到铜钟表面的时候，竟然会不由自主地附着到花纹的纹理中，与铜钟紧紧贴合在一起。仿佛这花纹就是一张网一条路，指引着触丝包裹整座铜钟，在罗汀的精神力的覆盖下，整座铜钟都散发出一点莹白的、温柔的光芒。
　　罗汀抬起头，和乌兰特面面相觑，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
　　罗汀的震惊显而易见，他从没见过这种操作，将物理纹理与抽象力量完美结合，难以想象是怎样天才的精神能力者能够画出这样精彩绝伦的路径。
　　“这是用来辅助测试精神力的，已经用了很多很多年了，好像初版做出来的铜钟上是没有纹理的，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又给它设计了纹理，一直沿用到现在。”
　　乌兰特的震惊也显而易见，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精神力如此纯净、转化率如此之高的精神能力者了，一个超优秀的操纵者是每个设计者都梦寐以求的合作伙伴。他不由重新打量起罗汀来，诺亚看得好笑，说：“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带人到你这里来的。”
　　乌兰特仔细观察了一阵铜钟上的精神力走向和纹理，忽然一把夺过诺亚手中的构图纸，抓起笔开始删改起来。诺亚没事干，只好换了个位置，和罗汀肩并肩聊起天来。
　　罗汀显然还沉浸于乌兰特刚才所说的话语中：“所以就是因为占星者之钟被盗，体现出了铜钟的设计缺陷，乌兰特大师的师门先辈才去设计纹理，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尘封的历史如同一个个铁环，总是一环扣着一环，每一步都可以由结果往前追溯，从而探知一点令人震惊而又合情合理的因缘，这种探索是如此迷人而容易上瘾。
　　“这个铜钟我以前见过很多次，但是所有的铜钟不都长得差不多吗？”诺亚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可能我的眼睛跟你长得不太一样，反正我做舰长，肯定无条件相信你这个领航员。”
　　“听起来真是好恐怖……”罗汀也嗤嗤笑了起来，“刚才我听乌兰特大师问你的母亲，皇后陛下也会指挥星舰吗？”
　　“以前父皇母后还在校的时候，他们的队伍一直都是由母后任指挥官，父皇任第一机甲师，母后是个冷静优秀的超一流指挥官，她的很多经典比赛都被做成不署名案例，你在星舰指挥课上已经听过不少了。”
　　对此罗汀还是十分意外：“你说后来她放弃了星舰和机甲，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父皇登基了呀，帝国需要的是一个绝对的指挥官，而不是冲在第一线的英勇机甲师，所以母后甘心退居幕后，不再进指挥室，甚至是机甲舱。”
　　罗汀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第72章 满载而归
　　“以前他常常进宫为母后献图纸，母后从来没有接见过他，但是也不赶他走，就把他客客气气地晾着，母后好像很信任他，我们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诺亚说起那个时候，神色淡淡的，罗汀不知道眼前这个老者在他漫长而孤独的那段岁月里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诺亚无所谓地笑了笑，继续说：“其实我那个时候挺盼着他来的，母后是不允许我光脑的，只有他来的时候，我才能通过他的光脑远远地看一眼这个活生生的世界。”
　　“其实光脑也没那么有意思，我人生的前二十年也没有过光脑啊。”
　　罗汀这番话把诺亚逗得捧腹大笑，他笑得太夸张，甚至引来了乌兰特好奇的目光，诺亚没好气道：“你画你的好吧，我们还赶着回去呢。”
　　乌兰特大手一挥，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自己去库房领了东西赶紧走，我这里不需要你盯着看，做完之后我会送货上门的。”
　　诺亚笑得心满意足，乌兰特手里的构图纸此时已经只剩薄薄几张，他心目中早已帮他们做出了选择，被筛掉的图纸如同雪花片一样散落在偌大的桌子上，和无数其他的初稿错落堆在一起，很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被拾起第二次。
　　这满桌子令人惊叹的创意无人理会，天才的构思在时间长年累月的消磨中积了灰，罗汀被诺亚拉走之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还是觉得十分可惜。诺亚似乎一眼就看出他的心中所想，但他并不急着解释什么，直到他们走进乌兰特的仓库。
　　果然如乌兰特所说，他的仓库大得离谱，里面堆满了各式机甲甚至星舰，他的机甲基本没有收进收纳件中，反而甲胄光滑坚固，现出一种长年精心保养的油润感。
　　他们的目光来回一扫，就发现不少小机器人在星舰和机甲之间穿梭，兢兢业业地工作着。然而这些机甲虽然保养得宜，却不能否认这其中起码有一半都已经是过了时的机型。
　　“机甲也好，星舰也好，能否从图纸变为实物，所牵涉的影响实在是太广了，这里的机甲不同于工厂的批量生产，这都是乌兰特大师和他的机器人助手一起手工制造的，他们不仅仅受材料、价格、科技水平、流行趋势等等的影响，甚至还包括操纵者的精神力匹配程度和转化效率，这里面的很多很多，都是在过时之后才第一次出现在公众的眼前，就像流火一样。相比起来，那些还堆在桌子上的图纸，好像就没那么可惜了吧。”
　　诺亚噼啪啪啦说了一大段话，罗汀隐约明白了他想表达什么，他在机甲间来回穿梭，挑了几架较新的机甲收纳完毕，忽然就感受到了这几块黑色的收纳件上沉甸甸的重量。
　　他们很快踏上了返程的旅途，因为赶着回去上课，甚至没来得及在机械之都多逛一会儿，跃迁的轻微眩晕令人昏昏欲睡。不过罗汀没能遗憾很久，斐宁发来的信息让他精神一振，立刻清醒了过来：联系上了拍卖占星者之钟的那位拍卖师。
　　赛比星黑市交易所的拍卖场，所有物品一经上场之后，出售也好，流拍也好，就都与拍卖师连结在了一起，如果可以私下说通拍卖师，客户信息就可以轻易入手，然而拍卖师为了自身的职业生涯，基本是不可能泄露客户信息的，因为只要被曝光一次，那么他的拍卖师生涯就到此结束了。
　　斐宁的消息接踵而来，那位拍卖师虽然和他约好了下周末面议，但对这件事其实并不想深谈，只不过是在斐宁拉到的各色人情债之间稍作一步退让，距离让他吐口，确实还有很大的差距。
　　诺亚并不感到意外：“还有一周时间，看能不能查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吧，想从拍卖师身上找到突破口，只能靠耐心了。”
　　拍卖师的收入虽然可观，有一半就是冲着收入去的，但是同样也有另一半本身就不缺这点零花钱，只是为了体验这份职业长久的新鲜感和趣味性，不论是哪一种，都没有办法轻易攻破。
　　罗汀点点头，忽然问：“当年以太大神官把这口占星者之钟放在哪里……你知道吗？”
　　诺亚被他问得一懵，思索了半天才说：“应该就在钟楼……吧？我们回去了找一下？”
　　他有些不确定地下载了《校史志》翻阅起来，虽然没有明确坐标位置，但是写明了放在当时学院内最高的地方——那么显而易见是钟楼的楼顶了。
　　学院占地广阔，预算充裕，却始终没有兴建过高度超越钟楼的建筑，即使这座钟楼早已废弃不用，仍然是学院中最高的一栋建筑物。这在全星系都算一件挺出名的事情，经常有游客慕名前来参观，钟楼因为年久失修早已不对外开放，但就算是远远看一眼就能让这些游客满足，好像这一看就亲眼见证了历史的变迁似的。
　　到达学院星之后，两人迫不及待地直奔钟楼而去，钟楼是上锁的，但这根本不可能拦住两个一心要进去的人。木质地板一踩上去就吱嘎作响，扑起一层厚厚的灰，他们猫着身子一步一步往上走，每一步都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好在修建时用的木材似乎做过特殊处理，虽然声音吓人，但并没有出现发脆断裂的情况。
　　他们一路上了顶楼，顶楼上精致的桌椅除了有些微的褪色，看起来仍维持了体面的模样，玻璃制的小穹顶上原应画了精美的窗画，但是因为原有的玻璃已经完全破损脱落了，此刻阳光直楞楞打过锈蚀的窗框照下来，空气中弥漫的浮灰几乎令人窒息，两人不过片刻就被灰尘迷成两对兔子眼，喉咙里也痒得厉害。
　　幸而诺亚早有准备，立刻从收纳袋中取出了几个微型清洁机器人，机器人一落地就开始辛勤工作，虽然打扫艰难，但很快就清理出一小片可以供人站立的区域。


第73章 撇清干系
　　泥灰尽去之后，这个被时光尘封已久的角落终于慢慢露出他的本来面目。漫长的岁月温柔而缱绻，在地板窗棂间刻下风霜的痕迹，却忠实地为他保留了纯粹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