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也都是在这几日下田插秧,每个人都忙活着。这儿不比得京城,没有哪家哪户是天天吃肉的,集市也是仅有一、两家会宰杀新鲜的牲畜。晏承想着这段日子他和裴时嘉都没法去狩猎,今儿早上裴时嘉还亲自煮了长寿面给他,趁着现在还算悠闲,也得给裴时嘉的伙食加点好的。家里那五头狼崽也正在窜长,吃得要特别多。
晏承就去了离得近的小集市——十几户人家挑背到小空地上摆卖的林边摊子,有卖菜干、咸鱼、肉干、鸡崽、鸭崽等等,一眼就能看到尾。非年节时候只能买到一些鸡鸭鱼等肉。晏承下马,买了新宰的半边老母鸡和整条的鱼——他已经登记在朝廷的名册上,能领俸禄有银钱,这会儿也用自己的银钱买了东西。
他买了东西就原路返回了,在灶房里洗净老母鸡和鲜鱼,切了块放在砂锅里以当归、黄芪、枸杞子炖上老母鸡,一半的鲜鱼清蒸、一半抹了盐巴和尖椒、花椒腌着。
裴时嘉一回来,到了石屋里,就闻到浓郁的香味,他惊道:“晏承?你这是……”
“哎时嘉,你回来了,快一起吃饭罢。”晏承算着时间从灶台上搬了砂锅和碗碟回了屋,果然刚摆放好人就回来了。
“你上集市了?这都是你自己做的吗?”裴时嘉在一旁的水盆里洗过手,惊叹不已。他原以为晏承是诗书世家亦或是富贾之家的小少爷,会拳脚功夫是正常的,但下厨做饭他还真想象不出来。
晏承一眼看出他的心思,上一世他没有机会常伴裴时嘉、亲自动手做羹汤,这次他是有心努力让自己变得无处不在、成为裴时嘉能够依靠的存在。
来到这里之后,因行军所迫,他也开始动手做简单的饭菜。
“是,我去了趟集市买了肉。”晏承给他盛了白米饭,“煎鱼是第一次,我还没来得及尝一口,可能……不太好吃。”
裴时嘉道:“今日你生辰,还要你亲自下厨,我过意不去的。”
“……过意不去,那等会儿就赏脸多喝两碗鸡汤罢。”晏承示意他赶紧坐着吃。
清蒸鱼还算鲜嫩,裴时嘉夹一口吃了点头说好吃,等吃一块煎鱼,咸辣得他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晏承看他登时卡愣的样子,知道是这煎鱼不怎么样了,忙说:“哎咽不下就别咽了,吃蒸鱼罢。”他自己说完,夹了吃起来,被咸辣得直咳嗽,扒拉两三口米饭咽下去才好了些。
裴时嘉还想夹,晏承眼疾手快捞起盘子移到一边,不让这咸辣煎鱼继续荼毒他。
烛光下,两人相视一眼,鼓着腮帮子都笑了一下,继续大口大口扒饭。
“哈哈,蒸鱼和鸡汤都很好,你别想那么多了,谁都有第一次的呀。”裴时嘉吃饱,帮着收拾了洗碗筷,见晏承对着那碟煎鱼无言无语,笑道。
“……哎。”他这才转身去喂狼崽们。
信鸽日行千里,裴时嘉托往西边的信很快就被送到,裴朗顺利拿到了信条,当即就回了信。裴时嘉数着日子,在信鸽营里寄出信之后第四天就开始往那边跑。第一次去信鸽还没回来,等到第六天时,他终于等到了回来的信鸽。
裴时嘉一人去取信,他当即展开来看,细小的纸条上只有几个字:“安好勿念勿躁。”再反过来,背面写的是:“江南许家送粮。”
他一看,想通了大半,江南许家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富贾之家,既然主动送粮到西边,裴朗将军等人有足够的粮草能支撑更久,至少不用饿着肚子去打仗了。
父亲既然说了“安好”,那大哥一定是无事,有无消息另说,但裴时嘉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他当即策马奔回营里,回去时已经日暮了,晏承等在家里,知道这几日他都会赶路老远去取信,晏承也担心念想着西边的战事,祈求裴家人、裴家兵都平安无事。
“时嘉,如何?今日可有取到?”晏承一见到他回来,关切问道。
裴时嘉合上门,才点了点头,而后将收藏好的纸条递给晏承看。
“父亲既然这么写了,那我们就无需提心吊胆了。”裴时嘉松了一口气,晏承给他递了水,忙低头打开小小的纸条,仔细看了起来。
他看到“江南许家送粮”,当即就想到了许泽清。回想起他们初次的相遇时,看似是他和裴时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谁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许泽清自己的手笔。
晏承狐疑又警惕,战争打响时天下的富贾权贵会主动为前线送粮不错,但裴朗将军只在这书信上写了这几个字,说明许家是一家独自送了粮草过去,并且量还不小。
许家向来与裴家无甚渊源——至少在明面上晏承是从来不知的,那仅剩的可能就是许泽清了。他心里忽的冒出一个想法,又不大确定,被自己惊得硬生生打住了自己的想法。
“晏承,晏承……”
“哎!”
裴时嘉在他面前挥挥手:“回神了,想什么呢?”
“没。许家……真是慷慨大义,前线总算是不会粮草短缺了。”
“嗯,来日一定要前去道谢的。”裴时嘉点头。
晏承又问:“冒昧一问,裴家与许家往日可是有过往来的?”
裴时嘉想都没想就说:“不曾啊,倒是听说过许家。他们处江南富庶水乡,我们裴家常年在塞外,哪儿来交集呢。”
晏承心里飞快想着,许泽清常年在外游历,倒是有可能与他们裴家人有过交集,可能裴时嘉也不知道。但裴秀英在及笄之前都是不曾离家远行的,她和许泽清一定是从未相遇的。
越想越乱,到了歇息的时辰,晏承还有点儿没回过神来。他默默地,冷不丁防地问了一下系统,说:“系统,这天下除了我,是否还有他人似我一般,也拥有系统呢?”
系统一下子没想到晏承会这么问,它没支支吾吾,干脆利落地就说了:“有人在的地方,就可能有系统。你是在想,许泽清也有系统吗?”
晏承被它说中,在心里默认了:“是,他出现的时机太过突兀了。”
系统也无法判断:“即便是许泽清真的拥有系统,若他不曾在我们面前使用,我也是不能看出来的。更何况,系统也有好多种啊……”
“不过他上辈子就如此心怀天下,游历千山万水。说他是平凡之辈,只是想报忠家国,送粮贡献所能及之力也不是不可。”
晏承无法解决自己心里的疑惑,转了个侧身,裴时嘉被他的动静惊扰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带着鼻音问:“怎么了,晏承?睡不好吗……”裴时嘉没等来他的回答,伸过手来跨过晏承的腰身,手掌抚在了他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拍着晏承,像是要把他哄睡。
晏承不由得失笑,裴时嘉说不定还睡得迷糊不清醒,这会儿哄着小孩似的哄自己睡,怕也是一醒来就忘了。
不过奇的是,有了身后轻柔舒适的拍哄,晏承很快就来了睡意,他忘却所有的事儿,随着这轻拍一深一浅地呼吸,渐渐就入了梦。
刚播种没多久就淋漓尽致地下了一场雨。
春雨贵如油,庄稼苗长得又好又快,放眼望去,仿佛能望见它们在一点一点长大,染绿整片大地。这里的日子安谧悠闲,除了训练、劳作,大家都再无其他玩乐。
晏承和裴时嘉一商量,生怕这些兵都给闷坏,晏承提了用皮革、糙谷壳儿和棉花做些蹴鞠,好让他们闲时耍玩耍玩。
后来大伙儿日日都是分着批轮流耕作、训练、踢蹴鞠,鸡鸣而起、日落而息,一时之间,竟如与世隔绝,悠闲自得。
晏承和裴时嘉二人屋里的狼崽长大了不少,现在是天天闹着要外出撒野,到处狂奔,一不留神,就让这些天性嗜血的雪狼残害了村民们养着的鸡鸭。
晏承事后被告知,又气又急,当即给那户人家赔偿了银钱,把雪狼都带回去之后,他不禁犯愁:雪狼天性如此,若是现在就扼杀它们的本能,日后放归密林它们要如何生存。可现在它们还小,不管教管教它们,以后还得去祸害别人家的鸡鸭。
知道这件事的裴时嘉笑了:“下次让小崽子们去外墙,带它们狩猎,等它们在外边撒野疯够了,再带回来就不会去折腾村民的鸡鸭了。这样,还能先提早锻炼它们的野性。”
“也是。”晏承暂时想不到什么好法子,只能随了裴时嘉的意思。
又一日,裴时嘉与晏承一同前去大集市上准备飞鸽传书回京城裴府,向裴夫人报平安、说近况,他们俩刚进入人潮中,就听得村民们在议论纷纷。
“南边昭王是要反了!”
“听说是暗中蓄养了千万大军,准备北上……”
“哎,西边未定,南边战事又起,还是北边平静自在咯。”
“难说,万一呢。”
想不到,民间的消息还是走通得更快。这会儿,朝廷也定是没有心思管他们,更别提发圣旨了。
晏承和裴时嘉听了,对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里的震惊。晏承还好,他是知道这事早晚会来,只是乍听到这消息,若不惊讶反而怪异。而且,他还知道这昭王起兵篡位不成,最终还是会由着亲征的皇帝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