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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闻小录 (这个六月超现实)


  颓然而返,竟夜泪垂不眠。盖一恨己身怯懦,二恨小仆捏谎,三恨梁生情薄。愁绪百端,更念及此时东厢有情人合欢衾暖,肝肠欲断。
  则东厢中,梁生虽非得疾,仍头重身软,少进饮食。正逢雨夜凄清,独卧榻上,墙边似有鼠悄动,窸窣不停,更添悲戚。“他日汝得娇妻幼子,吾自孤老半生!”不觉泪落沾襟,彻夜难寐。
  又旬日,皆无心学业。本不求进试,闻彼欲往,方装腔作势,一同上彭城。实乃一缕情丝飘零,不知有何结果。时梁生闲坐,忽闻叩门唤曰:“这家娘子,何不送脂粉钱出?”趋而问之,则道前日有一貌美女子买胭脂香粉,然无银钱,谓之曰相公未归,俟翌日,可复至此处索要。
  梁生大惊,忙唤小仆,实无女子出入,更不知谁人须脂粉妆面。而卖者坚执一词,不肯去,连连哭嚎。梁生无法可施,忽忆起昔日见女子入西厢,一时黯然,又见卖者可怜,取银数两与之。
  俟秦生买书画归,过庭中,遇梁生怒斥:“汝若娶良家女,应告父母、寻媒妁,择日迎之!”言讫,拂袖而去。则秦生不知所以,亦忿忿不平,自言道:“汝与女作下私情勾当,反来辱吾!”遂不至书斋,自归西厢,一腔怒气无处发泄。
  此夜星稀月黯,露冷湿衣。梁生独处书斋,满心愤懑,再难作诗文。既而长叹,忽见屏风后转过一人,乃绝色丽姝,二八芳华,昔日所见也。梁生大惊,忙呼仆,只无人应,不知其是沉眠或擅离。
  “妾久慕相公才貌,故冒昧前来,愿与相公共结鸳盟。”丽姝轻移莲步,缓缓近之,但有兰佩声清,脂香粉馥,能令寻常男子目眩心迷。
  然梁生心有所属,岂会受之迷惑?反退避,厉声喝道:“汝一女子,径入男子宅邸,节行有亏!”则丽姝亦恼,更自解衣,身段袅娜:“一介酸腐书生,也敢顶撞娇客!若论合欢,妾身远胜西厢中人,有何不可?”
  闻言,梁生大怒,高呼道:“吾自幼心慕秦兄,徒生妄念,已是不安。汝□□尔,竟以污言秽语辱之,着实无礼!”便拾桌上砚台,若丽姝上前,必击之。
  丽姝不惧,反面露狰狞,钗横鬓乱,竟似恶鬼步步紧逼。忽闻门扉遭人破开,来者正是秦生,执刀怒目,曰:“汝何妖孽?竟敢来此媚人!”言未毕,则丽姝慌乱欲逃,被其阻拦,一时足软,误触烛火,杏黄裙转瞬化作焦黑。梁生惊伏秦生怀中,良久,见丽姝其人,显出原身:乃一破帚,扑了些脂粉香膏,假作美人,也想与男子作缠绵事。
  二人皆惊魂未定,见再无异状,便移步西厢中,抱拥榻上。自然互诉心肠,方知先前遭破帚戏侮,以为彼此负心,正称其意,欲趁虚而入。幸梁生情坚不改,故不受迷惑。
  经此事,亦明心意,梁生颊染红潮,不敢抬眼。秦生视之大悦,曰:“吾竟痴愚至此,枉废多少年月!”便解其下衣,共枕合欢。
  自此,二人不欲进学,一同归家而告父母。虽男子相恋有之,多为贵人纳宠,少寻常百姓结契。果大惊且怒,不许,则秦梁二者以死相逼,数日滴水不进。父母见之,纵铁石心肠,亦暗中噙泪。及奄奄,园中忽生一连理枝,上有白鸟啾啾,良久不去,着实异象。终不能阻,允之,则二子择日大婚,成一对佳侣。
  洞房翌日,连理枝生异香,白鸟飞起,皆倏忽不见。
  后二人和美,过继一子,又收养一女,渐兴盛。及老迈,仍昵爱依依,常与子孙道昔日帚戏及连理枝事,叹一句姻缘天定。


第30章 (三十)扶乩
  合山人素喜请仙求乩,官不能禁。又每三月初三,制数十草人,粉涂白面,丹朱染唇,唤为“稚”。将其置于乩盘旁近,及夜半,人不敢至,唯乩者歌而画灰,与众稚同请一神女,号“梓姑”。
  梓姑者,相传为合山巨族女,曰梓。其母怀胎十六月方生,时有百鸟齐歌,异象也。故其自幼聪慧,远胜寻常孩童。又一夕,得梦中语,渐所言皆灵验,可知人前后事。然年二十暴毙,三日尸身不腐,反异香遍体。又旬日,倏忽而杳。遂人奉之神女,于三月三扶乩相请,问翌年一城吉凶大事。
  则合山扶乩之风兴盛,可见一斑。
  又有张茅者,年甫十六,父死而承业扶乩。其父善乩,与一仙交好,曰浮,雅号浮游仙人。后张茅亦请此仙,所问皆得批答,往往灵验。
  尝有一妇人携幼子归宁,途中遇雾,漫天昏黑,四下皆不可见。良久雾散,俟目能观物,子不知所踪。遍寻数日不见,恐身死,故啼哭而寻张茅问仙。
  及夜,独坐静室,焚陈香,设乩坛,口中喃喃有词。祷毕,但见乩盘无风飞灰,批出数句:“幽涧石泉无人识,野窟花木为谁春?若问稚子归何处,却道雾掩黄相公。”便去,再问之,不复答也。张茅执批言忖道:“幽涧石泉,应为合山西侧;野窟,蔽于花木之间;而黄相公者,必为山中精怪,窃稚子去。”
  遂晨引众人入林中,不多时,闻流泉声响。沿小径去,忽见花木杂丛,愈进深,当中有一大石。掘石出,则得深窟,取野草生烟堵之。少顷,一巨狐自洞中奔逃,被众人捕而敲杀。其遍体毛黄,腹大如鼓,剖而见稚子。幸未死,只手足有伤,灌参汤数碗得活。盖野狐作怪,嗜血肉,趁大雾囫囵吞稚子入腹,俟满月炼化。尚未成,则张茅扶乩得语,坏其修行事。
  经此声名鹊起,远近皆知。然张茅视之粪土,随心而为,曰有三不问:一不问功名利禄,二不问男女姻缘,三不问寿年几何。虽家贫,以书画为生,只偶为寻人求物、捕贼剿匪而扶乩。
  某年秋,韩家女忽得疾,夜痴坐良久,絮絮哝哝,似与人共语。家人趋而视之,则只女在内室,便生疑,觉其为妖邪所迷。然寻数僧道,皆无法,终不知精怪真身。女日益羸瘦,辄痴笑,不过半月将死。其家人方寻张茅求乩请仙,曰:“若得女活,必以千金奉之。”
  张茅闻言,心下生怜,又怒妖孽横行,分文不取,便燃香问乩。不多时,乩盘不扶而动,上书:“白釉脱胎生奇品,夜阑窑开万树红。韩家娇女误留情,郎君薄幸作碎缕。”遂有所感,谓其家人曰:“白釉出窑中,瓷也。易作碎缕,即郎君为瓷人。”
  韩母大惊,曰:“先前女兄游学归,携一小瓷人,栩栩如生。本置于正厅多宝阁中,女喜此物,便换入房中赏玩。”
  急归家,命仆将瓷人击碎,其声呦呦,心头流血如缕。韩家女自是病痊,而怪亦绝。
  诸类扶乩应验,不能一一尽述。
  后有贵人闻其名,欲问寿数,不得,便遣人强使之。张茅无法,向仙人道一声告罪,坐静室求乩。未几,乩盘飞动,却只一句:“本应甲子逢二春。”言毕,便有裂痕。张茅大恸,曰触犯天灵,故不能解。贵人见之,自云花甲逢春,必吉兆也。
  然心知批言实为凶象,不点破,趁夜奔逃。后二年,贵人暴毙,正合二春之数。
  不提后事,却道张茅至淮州,寻一小宅,月白风清,尝取乩盘问曰:“仙人何在?”良久,并无回应,愈悲,以为破戒而触怒仙人,一时泪落沾襟。
  其心下黯然,遂不复为乩者,乩盘亦藏入柜中。
  逾月,邻人登门,言有适龄女,愿与之共结鸳盟。盖曾偶逢街市,邻人女见之,悦其姿容出众,便告父母,愿执箕帚。即婉拒,张茅长叹道:“吾已有心慕之人。”
  “若不为正室,可自居于媵妾。”
  固辞,曰:“三千弱水,一瓢足矣。”
  邻人知其意难改,叹而去。
  又数日,则淮州亦有扶乩之习,张茅触景伤怀,归家不提。然乩盘染尘,已不堪用,唯近水,以异法问曰:“仙人何在?”仍不应,盏中水静如无风。
  “吾不问姻缘,只求见仙人一面,足矣。”其垂泪又问。
  涟漪渐泛。
  “昔日懵懂,今自知皆为妄念,望仙人见谅。”
  忽起水沫,不多时,聚为寥寥数字:“无妨。”倏忽而没。
  张茅抽噎不止,盖幼时得重疾,见仙人入梦,后醒转,安然无恙。由此生慕,本应进学,反学扶乩诸法,借此与仙人相谈。
  时夜半风冷,心下惨淡,遂归内室独眠,辗转反侧。
  翌日晨起,便觉身重头昏,疑染风寒。不得已,唯卧床歇息,仍念昨夜仙人之言,自云:“姻缘天定,只吾红线无依。”言讫,沉沉睡去。不多时,忽觉额上温热,似掌心轻抚,顿感神清爽利。来者不去,既而与之共眠,紧拥不舍。张茅半梦半醒,觉其竟似仙人,强睁双眸,视之,果昔时所见眉目,便不拒。
  及暮,张茅醒,则身侧一人亦起,曰:“为汝改命,费吾一番苦心。”闻言愈惊,张茅慌问:“自知命薄,怎敢惊动仙人?”尝私求乩请梓姑,曰二十必亡,今十九,故苦求见浮一面。
  浮亦有意于其,奈何天命未明,只悄为之延寿,不敢坦言。幸先前张茅求乩助人,所行善事种种,皆有福报,未几得成。浮一挥袖,桌上冰瓷盛各色珍馐,曰:“汝体弱,宜多食灵物。”便坐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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