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归瞬间石化。
他僵硬地转过了脑袋, 脖子仿佛发出了老铁门转动的“吱呀”声:“是、是你啊……中午好。”
陆非辞看着他这样子,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见面了。陆先生赏脸一起吃个饭?”
狐狸点头如捣蒜。
事已至此, 逃是逃不掉了,他呆愣了片刻,迅速调整好心态,朝柜台边上一靠, 摆好姿势道:“想吃什么?我请客。”
陆非辞:“……”
这人怕不是精神分裂。
“还是我请吧,你先找地方坐。”陆非辞说,“上次的事……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
说罢,抬头深深地看了九归一眼。
九归心里莫名打起了鼓。
于是也不争着买单了,乖乖找地方坐下。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是古玩店老板打来的。
狐狸刚接起电话,就听里面说:“小从刚刚来找我了。”
“你这家伙,吃屎都赶不上热的!”九归转身看了眼还在点餐的陆非辞,背过身子小声道:“我在包子铺里被抓了个正着!你怎么不留他吃午饭啊?”
“你以为我没留吗?”电话那头的秋醒挑了挑眉,“亏我还打电话给你——狗咬吕洞宾,以后可别来我这蹭吃蹭住了。”
狐狸哼了一声,对他的威胁丝毫不以为意。
不料古玩店老板突然压低了声音:“我是认真的,这段日子别再来找我了。”
“什么?”九归一愣,撇嘴道:“你怎么越来越小心眼了?”
秋醒笑说:“我就快关店了,最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没空伺候你。何况我还怕自己近墨者黑呢。”
“秋醒!你别以为我……”九归刚要发作,话音戛然而止。
陆非辞端着托盘出现在了他身后。
九归耳朵一动,迅速挂断了电话。
陆非辞绕到他对面坐下:“你说随便,我就随便点了点儿。”
狐狸瞬间收敛了自己的大爷脾气,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良妖面孔:“好,我不挑食。”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陆非辞边吃边问,口气随意。
“我……我来找一个朋友。”九归临时编了个不算谎言的理由。
“这么巧,我也认识一个朋友,就住在百花街上。”陆非辞抬头说,“他也叫秋醒。”
九归身子一僵,自己的话到底被听到了。
所以,对方察觉到了什么吗?
“我们认识的应该是同一个人,真是……太巧了。”狐狸一边硬着头皮装傻充愣,一边紧张兮兮地观察着陆非辞。
好在陆非辞只是问了一句,便低下头继续吃饭:“他以前是我老板,没想到你也认识。”
“那是个很特殊的家伙,很多妖怪都认识。”九归强行解释。
陆非辞却追问道:“怎么个特殊法?”
“很强大,人也不错。”九归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还能有这么夸秋醒的一天,“而且,他不伤人。”
魔以人的灵魂为食,对于鲜活的灵魂有着近乎本能的渴求。长期不进食,给魔人带来的不光是心灵上的空洞,还有肉体上的虚弱与饥饿。
从这个角度来说,早已金盆洗手的秋醒的确算是魔中异类了。
陆非辞沉默有时,换了个话题:“我当初在古玩店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店里就我和老板两个人……”
九归期待地支起耳朵,听他没有提到自己,不禁有些失望。
自我安慰了好一会儿,才听陆非辞缓缓补充道:“还有我养的一只狐狸。”
那一瞬间,九归仿佛听到了心中有个小人儿在欢呼雀跃、放声大笑。
他小心翼翼却又迫不及待地问道:“狐狸?”
“嗯,一只好吃懒做的败家狐狸。”陆非辞如此评价道。
九归:“……”
这话要是别人说出来的,他一定已经把对方挠得亲妈都认不出了!
“那它现在呢?”狐狸明知故问。
“离开了,离开三年了。”陆非辞专心低头吃饭,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一般对话进展到这时候,正常人应该问一句“为什么”。可是九归实在不愿意重温那段过往,于是直接跳过:“那你找过它吗?”
陆非辞摇了摇头。
九归的睫毛微微一颤,垂眸问道:“是因为……不想要它了吗?”
陆非辞沉默良久,还是摇头。
这个微小的动作让九归的一颗心都跟着狠狠跳了两下。
刹那间有清泉流过心涧,秋风吹过田野,带来了堪称圆满的大丰收。
他甚至想马上化出原型,将眼前的人圈进尾巴里卷走。
然而心花怒放了没多久,就听陆非辞解释道:“我不找它是因为我知道,就算找到了,我们也没法再一起生活下去了。所以不如就维持现状,对谁都好。”
九归登时呆愣原地,如遭雷击。
过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陆非辞长长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短短七个字,化作刻骨铭心的利箭,字字穿肠。
狐狸被它刺得面色惨白,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冰冷。
感觉就像是渴望得到饶恕的犯人突然被判了死刑,心情大起大落,又无力反驳。
离开包子铺时,两人都是一副各怀心事的表情。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某些事情仿佛已经心照不宣,却谁也没有戳破。
就像狐狸到最后也没有问出来——
如果他愿意为你改变呢?
如果他愿意向你靠拢呢?
可以被接受吗?
可以得到原谅吗?
狐狸站在树下,望着心上人越走越远,却没有跟上去。
他有满腔的惶恐与不安,无处诉说。
左思右想,还是只能拨给刚刚下达过逐客令的古玩店老板:“喂,我觉得阿辞好像认出我了……”
陆非辞回到酒店,径直走向了沈不归的房间。
“先生。”
沈不归刚给自己倒上了酒,头也不抬道:“你来了?正好。”他翻出另一只小瓷杯:“要不要一起喝两杯?”
陆非辞走过去坐下,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一时间满屋酒香。
沈不归问:“今天去见朋友了?”
陆非辞点头,轻轻抿了一口酒。
“还见什么人了?”
陆非辞一怔。
沈不归支腮打量着他:“你这表情可不光像是去见朋友了。”
陆非辞无奈一笑:“先生有时候真是料事如神。”顿了顿,抬头道:“所以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您不让我插手这次的任务,是因为先前就得到了什么风声吗?”
沈不归握杯的手一顿,倒也不再隐瞒:“不错。”
“可是您怎么知道我之前在那里工作?我应该没有提起过。”
沈不归的目光缓缓转向了陆非辞的左腕:“痴魔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串琥珀珠原来的主人是谁?”
陆非辞摇头。
沈不归又问:“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叛逃魔界吗?”
还是摇头。
沈不归放下酒杯,叹气道:“趁你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就此止步吧。”
“我知道您怕我为难,但我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不是吗?”陆非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为自己和沈不归添了一杯。
冷风从半开的窗户外灌入室内,吹散了醇厚醉人的酒香。
他隐约嗅到了一股风暴雨来临之前的泥土味道。
“告诉我吧。”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沈不归,目光中甚至带着几分恳求。
沈不归最受不了自家徒弟这个小眼神,几乎一下子就心软了。
他将目光转向了窗外,半晌,终于缓缓开口……
A市通灵者公会。
“师兄!”
特卫队队长季长欢再一次不敲门就走进了会长办公室。
苏会长坐在案前,下笔如飞,听见人来了,头也不抬道:“关门。”
季长欢反手关上门,问:“首座天师来过了?”
“嗯,昨晚来的,今天上午刚走。”
“作战计划商量好了?”
“作战计划?”苏逸之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笔,“我问你,蚩野是什么人?”
季长欢一怔:“第十三代痴魔啊,这是经过多方确认的吧?”
“这种级别的大魔,潜伏在A市这么多年,若真想与我们一战,你我谁能拦得住?”苏逸之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何必等到现在。”
季长欢眉头微皱:“那师兄你的意思是……”
苏逸之不答反问:“你听说过关于他的传闻吗?”
季长欢点头:“还是有所耳闻的,毕竟五十年前曾轰动一时——他和当时的天师曲烟柔相恋,两人携手叛逃了是吧?”季长欢摇了摇头,“那曲烟柔据说是当年通灵界的头号大美人,可惜没什么好下场。”
“嗯,她最终还是死在了贪魔手下。”苏逸之补充道,“大魔叛变,魔界自然不放过他们,而曲烟柔串通魔族,公会这边也不会再护着她,所以他们一路亡命天涯,最后还是被贪魔堵死了。”
季长欢:“曲烟柔毕竟是位天师,她加上一个痴魔,两人还对付不了贪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