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对狐狸,大概不单纯是对宠物的喜爱,但也绝不是男女之间的情爱。
究竟是什么,陆非辞也说不出来。
他只知道自己和狐狸待在一起其实挺开心的,除了三年前……
想到这里,陆非辞烦闷地叹了口气。
万一自己哪天又不在了,狐狸会变成什么样呢?
会难过吗?会发疯吗?会祸害世人吗?
陆非辞担心地思考着,然后,突然松开了紧蹙的眉头,微微一笑。
老板其实已经为自己指了一条明路——自己惹出来的孽缘,就由自己去“为民除害”吧。
正当他胡思乱想时,沈不归的电话打过来了。
“先生?”
“事情怎么样?”沈不归问。
“老板已经离开了。”陆非辞说。
“这么快。”沈不归啧啧了两声,“你现在在哪?”
陆非辞回答:“在古玩店里。外面雨太大了,我来避避雨。”
沈不归叹气:“那毕竟是痴魔的住所,你不宜久留,还是尽快回来吧。”
“嗯,我知道了。还有……”陆非辞咬了咬唇,脸色有点异常,“先生,我可不可以再养只宠物啊?”
沈不归笑了:“你愿意养就养,这么大的人了,我还管得着这个?给小小找个伴儿也好。”已经回到宾馆的沈天师一边逗猫,一边随口问道:“想养什么?”
“也不是想,就只是可能,还要看他愿不愿意来……”陆非辞的语气遮遮掩掩。
沈不归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到底是什么?”
陆非辞:“一只狐狸。”
沈不归:“……”
“我们这宠物已经够多了,你慎重考虑吧。”沈天师面无表情地说完便挂了电话。
窗外暴雨未歇,陆非辞收拾东西打算离开。
突然,“嘭”的一声闷响,古玩店的大门被撞开了。
九归湿漉漉地冲了进来,眼中满是焦急。
两人又一次地不期而遇,这一次,陆非辞也开始紧张了。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和狐狸说。
九归看到陆非辞,也是一愣。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先问出了眼下最关心的问题:“他人呢?”
陆非辞问:“谁?”
九归:“秋醒。”
陆非辞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的无边雨幕:“老板走了。”
狐狸身子微微一晃。
他低头沉默了半晌,忽然轻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陆非辞:“我想来送老板一程。”
狐狸蹭地抬起了头,声音略微颤抖:“你怎么知道……他要走?”
语气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听得陆非辞不禁有些担心:“你怎么了?”
问完才反应过来,他们是朋友,此刻伤心也是正常的。
陆非辞安慰他说:“这是老板自己选择的路,他没有因此感到后悔,所以你也不必为此难过。”
“自己选的路?”九归大步上前,来到了陆非辞跟前,“如果真是这样,他会连和我到别的时间都没有?”
自从他们重逢以来,狐狸还从没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过话,陆非辞被他说得一愣,一时无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狐狸说完自己也有些后悔,可更多的还是难过。
他朋友不多,秋醒是关系最好的一个。
他虽然经常气他凶他和他拌嘴,但在心里总是拿他当自己人的。
然而就在刚刚,他突然收到了秋醒的告别短信,说他要去魔渊找贪魔报仇,就此别过。
那无异于去送死。
狐狸在因为陆非辞的事辗转难眠之际看到了这条短信,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秋醒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又怎么会连告别的时间都没有,火急火燎地就要走?
他的第一反应是,痴魔的身份暴露了,他不得不走。
电话急忙打过去,对方却没有接。
于是狐狸冒着大雨赶来,一路上都在想万一公会的人已经把这里包围了怎么办。
因为陆非辞的关系,他并不想和公会的人动手。
但秋醒如果真的遇到了危险,他又怎能坐视不理呢?
就这样纠结了一路,终于赶到店里时,才发现自己的顾虑是多余的。
古玩店老板已经不辞而别了。
甚至,他都无法确定秋醒是不是自己离开的。
最坏的可能,他已经落入了公会手中。
毕竟沈不归如今人也在A市,而一只五十年没有进食的大魔,绝对敌不过首座天师。
退一步讲,就算公会的人没有抓他,而是让他去魔渊找贪魔报仇,那一样是逼他去送死。
看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一向如此。
然而出乎意料的,店里只有一个人——
陆非辞。
看清了那人的瞬间,九归脑中嗡的一声,出现了一阵微妙的眩晕感。
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怎么知道秋醒要走呢?
原本知道秋醒大魔身份的,应该就只有自己和阿辞两个人啊……
狐狸几乎不敢往下想。
如果再深究下去,他还会想到就在昨天中午,陆非辞有意无意地问起过秋醒,问他“特殊”在哪里。
而自己还傻乎乎地回答了。
所以他当时并不是在试探自己,而是在套自己的话吗?
所以到头来,泄露这件事的,原来是他吗?
九归抬起头,目光哀凉地看着陆非辞:“是你们逼他走的吗?”
陆非辞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逼”这个字听起来质问意味十足,但却也没有说错。
否则,古玩店老板大概不必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冒着这么大的雨离开A市。
他至少还能等到下一次太阳升起,看到雨过天晴后的彩虹。
九归见状,踉跄了两步,喃喃问道:“为什么?”
陆非辞继续沉默。
这原因多且杂,实在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甚至有些事他感觉到沈不归也在瞒他,自己并非完完全全的知情者。
“还是因为那句‘道不同,不相为谋’吗?”九归见他不答,只是惨笑。
“我对不起你,你可以恨我怨我找我报仇。可是阿辞,他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从我第一天认识他起,他就只是秋醒,不是蚩野,难道就只因为他是魔,就注定不能够被原谅吗?”
陆非辞一怔。
抬头一看,发现狐狸那双眼睛在屋内暖色的灯光下竟隐隐泛红。
九归握紧了拳心,然而看着陆非辞那张脸,终是无力地松开了手。
“这样说来,无论我再怎么努力,都注定无法被原谅吧……”九归抬起头,目光中无限悲凉:“可是你若恨我,刀给你,你把我的心剖出来都可以……为什么要把他推上绝路呢?”
那眉眼间的绝望似曾相识,陆非辞隐约记得,三年前那个混沌不开的夜晚,他似乎也见过狐狸这副模样。
彼时巨大的妖狐仿佛是一座将倾的玉山,一举一动都是黯然神伤。
直到这时陆非辞才反应过来,狐狸大概以为秋醒的身份是自己泄露出去的吧。
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半是啼笑皆非,半是茫然无措:“我没有……”
他想解释,可刚一上前,九归却立刻退后了两步,避开了他的坦诚相待。
陆非辞身子一僵。
狐狸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避开曾经做梦都想更靠近一点的人。
他看着陆非辞惊讶又茫然的神情,突然觉得更难过了。
古玩店内的空间仿佛一下子被缩窄,连空气都变得沉闷稀薄。
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一刻也无法再多呆。
狐狸转身,在陆非辞还没有反应过来前,飞快地逃了出去。
陆非辞站在原地,呆了许久。
他缓缓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伞,只身投入了屋外的狂风暴雨。
有缘无分说的就是这回事吧。
陆非辞走在大雨中想,他大概不适合养狐狸。
另一边,九归已经彻底将自己淋成了一只落汤狐狸。
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随便找了棵大树避雨。
秋醒居然在这时候回电了。
狐狸赶紧接听,好像从未这么期待过那个抠门老板的声音。
秋醒端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懒洋洋地问:“打我电话干嘛?”
狐狸愣了两秒,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秋醒你个王八蛋!没事为什么不早接我电话?”
“雨声那么大,我上哪听得清?给你回电话就不错了。”古玩店老板说。
狐狸气得直磨牙:“你到底发什么疯?怎么说走就走?”
“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当然要出来避避难,首座天师如今就在A市,我难道还要硬碰硬不成?”
九归一愣:“只是避难?那你说什么去找贪魔……”
“贪魔我一定要找,这点没有骗你。”电话那头的秋醒沉下了声音,“但不是现在,我等他离开魔渊。”
九归这才反应过来:“所以你是在框公会的家伙?”
“这倒不是,我还没见到公会的人呢。只有沈天师来找我谈话,劝我离开。我估计他们公会内部出现了很大分歧,他本人其实并不想和我开战,所以才连夜过来找我。我们两个人动起手来没有任何意义,最先受伤的肯定还是附近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