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在槐树下静立了许久,任露水沾湿衣襟,背影坚定而虔诚,流露着某种近乎执拗的倔强。
待回到客栈,天已经微微亮了。云止奂仍是方才那个睡姿,恬静优雅,分毫未动。
付清欢褪了外衣,在他身边躺下。
虽说晚睡早起有些疲惫,他内心却是十分的满足,仿佛身边的人已经是自己的了。
眯眼看着云止奂的睡容,付清欢又沉沉睡去。
醒来时天已大亮,自己仍是占了道长半张床。
付清欢觉得窘迫,揉着头发坐起来,看见那人逆光站在窗口。见他醒了,云止奂身形一动,迈步走来。
一步一步,昳丽的容貌越发清晰。
五官清俊优雅,神色冷淡不苟,眼神淡然如水。
付清欢心重重跳了一下。不知是喜是忧的语气:“道长,你回来了啊。”
第六十九章 有梅科(八)
云止奂的神色一如往昔般平静,淡色的眼瞳隐隐透着平淡,他轻轻嗯了一声。
声音亦是往常般,又低又磁,带着几分清冷,十分好听。
付清欢有些恍惚,几乎觉得这样的道长很遥远,仿佛是前世延续下来的缘分,叫他听见了这个人的声音。这个声音遥远又温柔,是只讲给他一人听的。
许久,他点了点头:“回来就好。”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不知是刚睡醒的缘故还是怎么的,晨光透过窗纱远远照在他脸上,把原先瘦削的脸颊轮廓填充得饱满脆弱,看起来透着静谧和乖顺。
云止奂看看他,垂下了眼眸,走了过来。他的腿走得依旧不顺,腿伤还没好,也是不想再装了。
付清欢见了愣了一下,意识到云止奂应该是记得自己失忆时发生的事情的,不禁有些窘迫起来。
自己诱着小道长叫了好多次自己的名字呢。
他没脸没皮,可对着自己喜欢的人,也害羞起来。
云止奂见他低头不说话,抿紧了嘴,把床头叠得整齐的衣服递给他。
那是一件淡色的棉布衣衫,付清欢不常穿,此刻被叠得整齐,熨烫得服帖,还散发着淡淡皂角香。
付清欢闻着那味道,仿佛是从道长身上传来的一样。
此情此景,倒有几分老夫老妻的意味了。
付清欢沉浸在自己无边的想象里头,眉眼含笑套上了衣服。淡色的长衫,领口是茶白色的布料,衬得人有几分丰神俊朗,还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秀气。
他侧侧头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拘谨地问云止奂:“如何……?”
云止奂嗯了一声,然后一愣:“什么?”
他这再一问,付清欢就不好意思再多问了,他攥着衣角转过身去,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会儿呆,才束发出门。
刚一出门,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从走廊另一头传来。付清欢听得嘴角微勾,探身望去。
裘修远一身短打,手里提着几袋子吃的玩的跑过来,头发也因疯跑而有些散了,后头跟了裘正昀一干人骂骂咧咧追着他。
付清欢往后退了一步,顺便拉了正欲迈步出门的云止奂一把。一阵风就从两人面前呼啸着跑过。
云止奂
望着几个少年奔跑的身影,又转头看看付清欢。
后者怂了下肩,然后笑了笑,满面温和。
最后终于逮住了这群少年,一行人端坐到屋里喝茶聊天。付清欢替几个疯了一上午的少年洗了擦脸巾来一一分了,问道:“水城好玩吗?”
“好玩啊!”裘修远的声音有些兴奋,“好吃的多,好玩的也多,我们一上午才逛了一条街!”
许是前两天因着蛇妖的事没能撒开性子玩一玩,眼下有了空闲自然是能多疯有多疯。
付清欢笑问:“哪些好玩?”
裘修远不假思索:“多了去了,那个能动的糖人,比伞大的风筝,还有……哦,姻缘伞。”
付清欢一顿,手下的茶杯盖滑了滑,险些落下去。他不动声色,不予置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裘修远凑过来问:“公子你知道姻缘伞吗?就是一个小伞,那个,写上心仪之人的名字插树下,就能……就能……”许是激动,他说话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能结为良缘,百年好合。”付清欢忍不住出声说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真是美极了的习俗。”裘修远连连点头,继而歪歪脑袋看着付清欢,笑得满面春风。
自得知身世以来,付清欢也是怕极了别人看他的脸,因此裘修远这样盯着他,实在万般难受。他侧了侧脸,把头低了低,问:“怎么了?”
裘修远笑意更浓:“公子,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有没有写过?”
登时,付清欢的耳尖红了红。
他微微瞪着眼睛,连余光都不敢看旁边的云止奂一眼。许久,才咳了一声,轻声笑道:“哪里写过,这东西这么有名,我当然知道的。”
“嗯……公子长这么好看,没有心上人真是奇怪呢……”裘修远的声音带着浓浓鼻音这样嘀咕道。
他的眼神在付清欢脸上飘游着,像是在审视些什么。付清欢怕他再看下去会看出些什么,就伸手在他脑门按了一下,反问:“那你有没有?嗯?”
紧接着还没等裘修远反应过来,他又抬头把几个少年扫了一圈:“都有没有呀?”
这一问是成功转了话题,少年们纷纷开始谈论自己见过的女孩子。有农家小家碧玉的浣衣女的羞涩一笑,也有修真界里灵巧貌美的少女,付清欢听得入神,不禁感叹:年轻真好。
全然忘了自己年纪也不大。
这时裘正昀突然问道:“不知二位前辈要去往何处?”
付清欢一愣,笑了笑,语气平淡:“渠阳。”
事到如今,瞒也瞒不了多久了,也没有必要再瞒,不如坦坦荡荡说出来舒坦。
裘正昀瞪大眼睛:“我们也要回渠阳呢?”顿了顿,他壮着胆子问道:“不如,我们同行如何?”
同行倒也无妨,只是不知道长愿不愿意?付清欢转头看了看云止奂,后者神色自若,一如往昔的冷淡神情,叫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付清欢抿抿嘴,大胆应了下来:“好。不过,云道长现在不适宜赶路,得歇息一段时日方能启程。”
“好说好说,”裘修远拍手道,“左右我们还没玩够,道长就好好歇息吧!”
他的神情语气极为欢快,还有几分幼稚,看得付清欢眼神都柔和起来。朝言在自己面前,也是这样的小孩子脾性。
看了一会儿,他感到自己的袖口被拉了拉,转过头,正对上一双淡然的眼睛。
云止奂看着他,不言语。
心头突然一阵狂跳,付清欢有些无措,凑近些问道:“怎么了?”
云止奂依旧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腿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抬起眼帘:“药。”
付清欢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该喝药了。”
一碗黑黝黝的液体端到桌上,旁边的小碟子里放了块蜜饯,付清欢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白皙手腕,那碗药一点没洒出来。
云止奂坐在桌子另一边,端起药盅喝了,擦擦嘴把蜜饯含进嘴里,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此情此景,真如一对相濡以沫陪伴多年的夫妻。
付清欢看他看得入神,云止奂察觉到他的目光,道:“怎么了。”
“没……”付清欢连忙别开了眼神,纠结了一下,忍不住问道:“道长……你觉得……那个姻缘伞灵验吗?”
云止奂原本正在倒水的手微微一顿,茶水刚好满了半杯,他顺势放下茶壶,沉默起来。
正当付清欢打算作罢不再问时,云止奂开口了:“终有一日得结果。”
“是,是啊……”付清欢听得很心虚,“终有一日得结果。”可不知这结果,是好是坏?
付清欢纠结来纠结去,仍是没能下定决心是否要表明心意,心里有事晚上也睡不好,只会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云止奂回来后也未曾对两张并在一起的床铺有什么异议,付清欢便心安理得睡在了他的身侧。
如此过了几日,也算平静岁月,两人恢复了先前那般的相敬如宾,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先顾及个“礼”字,想想前几天还在对着自己乐呵呵的小道长,倒真是宛若隔世。
细细想来,道长这一路上对自己的照顾,不说无微不至,也属用心了。从前的云止奂和现在的云止奂,本性都是一样的纯良。这又让付清欢又是高兴又是惆怅。
这一夜下了雨,付清欢负手走在街上,眉宇间有几分愁色。
道长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大约这两日就可启程。这也意味着,他们之间的缘分,可能也只有这几天了。
付清欢有无数次想要表明心意,每次话在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他怕。
该如何?
他抬头望望天,斗笠上的雨水便滑落下来滑进他的衣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一声轻笑:“哪家公子有此等闲情,在雨里出神?”
付清欢低了低头,看见了对面的人。
一只通身金黄的灵兽,背上坐了一个红衣黑袍的男人,一只画了恶鬼图的灯笼靠在灵兽身旁。与他一样,没有撑伞也没有蓑衣,只有一张斗笠。
相似小说推荐
-
惊!我竟然是块石头 (李主) 晋江2018-2-14完结他觉得自己真傻,真的,他单知道要尊师重道,没有想到师父却窥视他的小菊花搞基他也就认了,毕竟...
-
重生之仙鼎 (柠檬很萌) 晋江2018.2.11完结仙鼎门的少主被人推进了据说能焚烧一切的仙鼎中。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在一个要嫁人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