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付清欢截然不同。他向来坚信这世间永远是好人多过坏人,也从未想过人心可以复杂到怎样的地步。
姑姑弥留时眼神在付清欢身上驻足许久,叹道:‘‘清欢纯良,莫要过于贪恋人世。”
当时付清欢见姑姑时日不长,只顾伤心,并没有细想这其中意味。
现在想来,很有道理。
付清欢迷茫地看着月色。
幼年父母尚在时,父亲常搂着自己叮嘱自己,要常怀善心,不要怀着恶意随意揣度他人。
此时此刻,他竟不知该如何做了。
付清明望着天上那弯月,恍惚起来。
忽的肩上一热,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放在了他的身上。
付清欢愣愣地回头,对上一双山水画一般的眼。
那双眼里没了初见时的淡然,此刻如墨一般深沉。
云止奂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像是在纠结什么。
付清欢一脸迷茫,不知他要说什么。但隐隐觉得,他要说的,定是自己不想听见的话。
最终,云止奂开口了:‘‘你人生的路还很长,有些事,你是迟早,也一定要明白的。”
付清欢眼神晃了晃。
眼前这个好看的,清冷的男人突然对他传递一句人生格言。
而这句人生格言,在付清欢听来实在残酷。
残酷得他想逃避,他想要回去,最好回到十几年前。那时父母还在,父亲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写画画,母亲在一旁含笑用针线给尚在襁褓的付朝言缝着什么。她的针线活并不好,针脚一点也不密,很粗糙,可她仍是乐此不疲。
那时窗外传来大雁飞过的声音,声声高鸣,像一道执念划破心上的事物。
付清欢就那样听着父亲讲的故事趴桌上入睡了,各色颜料沾染他一脸。
父母去世时,姑姑去世时,甚至两天前经历王家一事时,付清欢都没有意识到,有些事情是他不得不去面对的。那些纯真时光终有一日会成为记忆里最温柔的一部分。
付清欢看着云止奂,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问道:‘‘当真吗。”
云止奂眉头竟微微蹙了起来,很是纠结地点点头。
付清欢歪了歪头,酒劲上来了,染红他的眼眶,也不知理解没有。他笑道:‘‘好残忍啊,这世道。”
云止奂看着他转身去面对着月亮,垂下眼眸轻声说了几个字。
‘‘嗯?你嘀咕什么?”付清欢随口问了一句,也不是真的认真要问云止奂说了什么,他又接了一句:‘‘道长,你也好残忍啊。”
云止奂身子晃了晃,袖下的手逐渐收紧。像是沉思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往前一步,站在付清欢身侧。付清欢转过头,看清了他的脸。
云止奂此时散着头发,把原本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气度削弱了些,添了几分温和。
‘‘道长,你真的很好看。”看久了,付清欢突然这么说道,‘‘其实我不用看手相也能知道你的姻缘,你长得这么好看,情路应该是很顺畅的。”
云止奂不语,权当这人在发酒疯。
付清欢却突然摇了摇头,否定道:‘‘不对,不对……你这么冷冰冰的样子,姑娘们喜欢你也不敢靠近你……嗯,你情路应该很坎坷。”
云止奂仍是不语,只是侧头看了看他。
付清欢手肘撑在栏杆上,用手指点了点眉心,无奈地笑道:‘‘怎么办,我算不懂。”
月色如玉,夜风如水,轻柔却凉进人的心底。
这走廊,面对的是客栈的后院。这客栈的掌柜也有雅致,后院里种了一棵海棠树,夜风一吹散落一地浅色花瓣。
付清欢看着那地花瓣,突然身子一跃,坐上了栏杆。
第十三章 打诨科(五)
云止奂大约以为他要想不开还是怎的,伸手拉住他。
付清欢两条腿已在外面,他指指那棵树:‘‘我想去看看。”
云止奂面色一松,手却不放人:‘‘你现在不能用灵力,这么高摔下去,会受伤。”
付清欢不依不饶要下去。
和一个喝醉的人不能讲什么道理,又不能就此撇下他不管,云止奂只得将他一提,借着房檐和轻微灵力跃下楼,稳稳落到地上。
‘‘到了。”
付清欢没有反应,身子逐渐软下去。
云止奂一怔,连忙扶住他:‘‘付清欢?”
付清欢眉头紧锁,闭着眼睛,呼吸平稳,显然是睡倒了。
一双睫毛盖着眼下那一小段皮肤,像两面扇子一般,除却那紧锁的眉头,实则睡得很安稳。
看来是真醉了,也不知方才那些话是真话还是醉话。
这个念头又马上被云止奂打消:醉话也不一定就是假的。
他摇摇头,扛起付清欢送他回去休息。
所幸睡着了的付清欢很安静,不像醒时那般闹腾,云止奂倒也不费劲就把人送回房间休息了。
临走前云止奂看了看付清欢。细眉,杏眼微闭,睫毛还在不安地颤动。是酒醉让他入睡的,而不是他昳丽想睡,因此睡得不太安稳。
合上门,云止奂才发觉自己头有点沉。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一件中衣,外面随便披了件轻衫就出来了。
衣着单薄还吹了半宿夜风,就算发烧也不奇怪。
云止奂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回自己房里去了。
翌日,付清欢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头疼得像要裂开了一样。
他睁着一双通红干涩的眼睛打量了一下这陌生的屋子,懵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不在百里镇那间小屋子里了。
床边有支快烧尽的蜡烛,发出微弱的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要把它扑灭了的柔弱样。付清欢低头吹灭它,掀开被子下床。
他平静地走到盥洗架边打水洗脸,洗着洗着,神色凝重起来。
昨晚自己心里郁结出去吹夜风喝酒,然后碰到了云止奂,那云止奂也是实诚,怕自己出事愣是陪自己吹了半宿夜风。
付清欢记得自己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有不要紧的话,也有要紧的话——当然在云止奂眼里也不一定要紧。重点是,付清欢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些孟浪的事,也做了一些孟浪的事。
比如看手相。
当时的云止奂一定很想把他从楼上扔下去吧。
付清欢突然觉得,道长不愧是道长,这种事都能忍。
他放下水壶,捂着脸蹲下。
但总觉得云止奂不会放过他是怎么回事?
正难过着,门外付朝言敲起了门:“表哥,起了没?来吃了早饭我们就上路啦。”
付清欢无言地看向门,心道:老弟你真是说对了,我的确要上路了,有可能连早饭都吃不成。
他走过去,突然打开了门,把付朝言吓了一跳。
“表哥起这么早啊…”付朝言端着一碗粥和一碟酱菜走进来,转过身时吓了一跳,“你脸色怎么那么差?……哭了?”
付清欢看他一眼,回盥洗架洗漱。
他一喝酒就红眼眶,实在是个很怂的体质。不过回想一下昨晚喝酒的原因,或许自己的确哭了呢。
付清欢拿方巾的手顿住了。
昨晚云止奂好像说过这么一句话,大意是,有些事,迟早要明白的。
明白什么?明白这世间有多险恶?明白人心有多复杂?
付清欢摇头,他实在不想明白这些。
这么一想,自己倒的确挺怂的?付清欢哑然失笑,无论如何,心里的郁结缓解了些,当然,是靠昨夜那场轰轰烈烈的醉酒。
一想到昨夜,付清欢又笑不出来了,他转过头,问付朝言:“道长呢?他早早起了吧?”
付朝言摇头:“我刚去看过他,像是没睡好,有点发热。我说多停留一天好好休息再上路他也拒绝了,要不你吃完去看看他,拿点药给他。”
付清欢心说我哪有胆子去见他,但又忽然意识到自己于情于理都要去的,不禁悲从中来,叹了口气。
付朝言问他怎么了,付清欢道:“没事,喝酒伤身。”
慢条斯理嘬完了一碗白粥,付清欢慢吞吞把药箱检查了一遍才背上去云止奂房里。
进房前又敲了几下才慢蹭蹭开门踱进去,进去后又很是斯文地合上门。
这一系列动作,极具“磨洋工”的内涵。
云止奂刚刚起来,只穿好了衣服未来得及束发,一头细柔长发只随意绑了一小撮,其他的都如瀑布般散在身后。因发烧脸色有点红,倒添了几分烟火气,像个我见犹怜的病美人。
美则美矣,付清欢不敢多看,低头提着药箱闷声道:“道长早啊。”
他低着头,也看不见云止奂的表情和动作,稍作停顿便硬着头皮道:“嗯……我听朝言说,你病了,那什么,我来给你看看。”
说着手忙脚乱从抽屉里翻出脉枕,小心翼翼搁在桌上。
云止奂沉默一下,似是想拒绝,但付清欢一脸紧张,弄得他也紧张起来,便抿起嘴把晧腕搁在上面。
他随口道:“你坐。”
付清欢连忙拒绝:“不坐了不坐了,很快的。”
云止奂看看他,似是无奈:“你这般站着,又哪里切得了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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