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反应过来后, 她才想起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
“现在, 我是人还是鬼?”
如果一切都是按照顾水鳐说的那样, 她早就在千年前就死了, 那么现在的她,又是什么?
她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 有感觉有体温有人类该有的一切。
“你自然是人,我废了好大劲才给了你这副躯体,给了你一个在现世能安稳长大的身份。”顾水鳐望向顾十舟, 眼里的情绪炙热, 复活顾十舟不过是她计划的第一步。
“边默也是你们的人?你为什么要绑走阿晟?”顾十舟那双澄澈的眸子紧紧盯着顾水鳐, 像是在判断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应晟在其中, 又是什么角色?
顾十舟深知应晟并不知晓她的身世来由, 她对自己没有丝毫隐瞒。
可她和顾水鳐等人一起出现在这艘船上,顾十舟只是担心有人对应晟不利。
“那位应小姐不会有事,你且放宽心好好待着。”
这句话,顾水鳐虽然刻意说得平缓温和些, 可说话时的架势总有点端着,她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拉住顾十舟的手,却被当事人不着痕迹地避开。
对于顾水鳐说的话,顾十舟多少有些狐疑,不能全然相信,她实在是需要时间理清楚思路。
“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相信你说的话,在我没承认自己身份之前,对你不会过于亲近。”顾十舟很坦白,她不想让顾水鳐心里不舒坦,可也不想委屈自己,在还没接受一切之前就把顾水鳐当做是自己的亲人,这一点她暂时还做不到。
顾水鳐并不觉得顾十舟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相反,她甚至觉得顾十舟是个有主见的人。
若是人家说什么,顾十舟便信什么,毫无自己的主见,反而不妙。
作为女皇的继承人,顾十舟必须要有自己的判断力,且最忌讳人云亦云。
意识到这些,顾水鳐的开心多过于心底的那一丝丝的不悦。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顾十舟的头发已经被处理好了,只是身上的衣服还没换下来。
当着顾水鳐和其他陌生侍女的面,要顾十舟脱掉衣服,赤诚相见,实在有些困难,她并不适应被人贴身服侍。
身为女皇的继承人选,顾十舟不可以狼狈面貌示人。
顾水鳐知道顾十舟还不习惯,挥手驱散了几名侍女,只有她一个人留了下来,陪着顾十舟。
“我要见阿晟。”顾十舟没有伸手去够那木盘上折叠整齐的衣物,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顾水鳐。
“你现在这个样子太过狼狈,我不允许你见外人,你想见她很容易,换上衣服我便让你去。”
顾水鳐驱散侍女,只有自己留下,已经是最大的让步,她等了千年,不在乎再多等一会儿,她有信心,她顾水鳐的皇妹绝不是胆小怕事毫无承担的孬货。
应晟不是外人。
顾十舟心想着,却没说出来。
她不知道这些记忆和过往是真是假,她一方面希望是假的,可一方面又觉得应该尊重那些为她而死的百姓以及倾尽全力保护她的家人们,在这样惨痛的真相面前,她不该怀疑。
顾水鳐就这么盯着顾十舟,顾十舟拧眉思忖了一会儿,还是伸手去拿了干净的衣物,换下了身上的湿衣服,对于那些古代装束顾十舟并不了解,所以她穿得很慢,似是在回忆。
等顾十舟自己穿好了衣服,顾水鳐起身上前两步,不远不近地就这么打量着她,面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还是穿成这样好看。”顾水鳐如此说道。
她拉着顾十舟走到一面大铜镜前,示意她看看镜中自己的模样。
衣服的花样繁复,绣工精致,淬过香,隐隐弥漫着些浅淡的玫瑰香气。
顾十舟看着镜中的自己,这身衣服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她五官不施粉黛,一头乌黑的发丝还有些潮湿,散在身后,眉眼有种勾魂夺魄的光彩,整个人妖娆妩媚又潋滟。
“真好看。”顾水鳐望着镜子里的顾十舟,由衷感叹道。
顾水鳐领着顾十舟慢慢踩着台阶上了船舱,边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打晕过去,整个人斜斜仰翻在地,手脚被绳索捆得严严实实,而应晟却消失不见了,那捆着边默的绳子原本是捆着她的。
顾十舟瞳孔缩了缩,显然是情绪有些紧张,她担心应晟。
“人呢?”顾水鳐拧着眉,叫了门口看守的人进来,张口便问道,神情威严凝重。
“不知什么时候跑了,不是从门口走的,这里就只有一个进出口。”看守的人是顾水鳐请来的活人保镖,他们都不知道顾水鳐的真实身份。
听顾水鳐这么问,他们也就如实交代了。
不在船舱内,难道……
顾水鳐的眸色倏然一凛,启动机关,再次回了船下,顾十舟也似是想到了什么,紧跟其后。
果然,船下那朱色漆,雕刻着盘龙飞凤的柱子边,正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不是应晟又是谁。
“她还真是神通广大。”顾水鳐对应晟很是欣赏,觉得自己的皇妹眼光不错。
听到声响,应晟回过头,她的视线仅在顾水鳐的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就移开,落在顾水鳐身后的顾十舟身上。
对于顾十舟的古装打扮,应晟眼底掠过一抹惊艳,上下打量了一圈,发现顾十舟并没有受伤的迹象,应晟心里安定不少,原本寒凉的眸色也跟着温润了几分。
她们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心里想着,她没事就好。
“这船要开去什么地方?”顾十舟问顾水鳐。
“我带你去看一看我们的家。”顾水鳐这话说的有些感慨。
千年过去了,这是第一次她跟妹妹团聚,她想要让顾十舟想起当年的事情,也想让她见识见识她们的国度曾经有多繁华。
宜国,那是她们的家,是她们的根。
顾十舟点了点头,看看也好,她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来自什么样的一个国度。
“跟湟源相处的还好吗?”顾水鳐问。
“挺好的,它很乖,也很听话,没给我闯什么祸。”顾十舟敛了敛眸,回她。
“慢慢把自己丢失的能力都找回来,很快就能派上用场。”顾水鳐话里有话。
顾十舟没回,只是侧眸看了一眼应晟,应晟唇角上翘,似是回应顾十舟的注视。
船开了两天,船上基本的设施都有,有三个厨子,每天都轮番做着美食,需要用餐的也就只有顾十舟、应晟与边默,加上几个高薪雇佣来的保镖们和厨子自己,还有船员。
船舱下的一片天地,没人知晓。
帝城的风貌大多是一些现代化的建筑物,鲜少见到古典建筑,尤其是砖瓦房,宫殿,更没有广袤开阔的平原,一望无际的青草丘陵。
而船越靠近顾水鳐所要带顾十舟去的地方,岸边上的风景就愈发气派。
天很蓝,水很清澈,草地田野美不胜收,有种返璞归真的安宁。
顾十舟很喜欢这样的环境,或许是潜意识里知道,这是她曾经待过的家园,是属于她的国度。
她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归属感,哪怕有了应晟,她也仅仅只是觉得,自己以后有了一个牵绊,她与应晟的命运会纠缠在一起,再也难以分割开来。
两边都没什么高大的建筑,也没有高山,风呼呼直吹,有些冷。
顾十舟站在甲板上,打量着周边,也看着自身这艘古典高雅的船只结构。
船上的活人们也都换上了古装,顾十舟有时候看着经过身边的几个人,思绪总是错乱。
应晟穿上了一套月白色的襦裙,半身蔚蓝色的短衣,下摆裙,身姿柔美撩人,一头微卷的发丝与这身衣裙搭配起来也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有种奇异的美感。
顾十舟盯着她看,半晌没回过神。
应晟唇角噙着浅淡的笑意,见顾十舟这么痴痴看着自己,便伸手拉过她到身侧,两人一起看着船栏杆外的风景,偶尔交谈两句不痛不痒的闲话。
白日里,日头太大,船舱内的鬼魂不会到甲板上去,到了夜里就是另一番景象。
十几名侍女手里都提着一只小竹篮,篮子里放着许多色泽鲜艳的花瓣,颜色单一,都是粉色,却很新鲜,有些花瓣上还带着露水,隐隐散着淡香。
她们站在栏杆边,几乎是同时抬起纤细的手臂,手心抓着一把花瓣,往水里洒着。
花瓣在空中伴随着夜风起舞,一瓣一瓣地坠落,落在波纹荡漾的水面上,轻盈无痕。
应晟看到甲板上的场景,欣赏之余,也好奇她们在做什么。
这撒花瓣的行为,或许是什么宫廷仪式?
心里是这么想着,应晟却没问出来。
顾十舟对于过去的记忆不知还保存有多少,她怕问出来,而顾十舟答不上,会懊恼尴尬。
可应晟的体贴,却被顾水鳐打破了。
她原本想要说的事情,顾水鳐说了出来。
顾水鳐见顾十舟与应晟看着侍女们在栏杆边撒花,便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名侍女,替她托着裙摆。
“知道这花瓣的意义吗?”顾水鳐主动开口询问顾十舟,颇有些老师考学生的架势,她密切关注着顾十舟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