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挺轻一声,没想到张安彦在后面接了一句:“瞎说什么。”
吴嘉有点惊讶,回头看了张安彦不悦的脸反应过来嬉笑了一下,“你还忌讳这个?”同行有的是阴阳道家术士避讳生死事物,对晦气的话三缄其口讳莫如深。其实也不能说别人胆子小,做这一行就是在灰色地带行走,稍有不慎全盘皆输,哪怕不死在厉鬼爪下,接触久了阴气,也没有什么天伦之乐可享,要是到了晚年沾染的死气多了那几乎不能再算活物。
但张则轩师徒倒都不是这个个性,张则轩和张安彦道法精通又都不沉迷生死,吴嘉一身灾命,做久了事情又都看透了生死更是再没有什么畏惧的。今天张安彦突然来这么一下,吴嘉居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张安彦也不解释,但脸上总归不痛快。吴嘉也就不去撞张安彦的枪口,老老实实闭了嘴进屋去洗漱。
吴嘉一边刷牙又一边想起这事儿,自己闷头念了一会儿心道估计是年纪大了不比小时候,算起来张安彦已经三十几,而他也年近三十,抓鬼驱邪法事做的越多,年纪越大,这些玩笑就越发开不起来了。吴嘉正想着一会儿出去和张安彦示个弱,好歹是他唐突,就倏的听见外面张安彦喊了自己一声,吴嘉跟着要开口应道,结果忘了一嘴刷牙水,差点咽下去,赶紧吐了才回头回答:“怎么了?”
“早饭你做吧。”
吴嘉想了想,饭一直都谁得空谁做,只是向来张安彦无论早上起床还是中午回家都比吴嘉更早,久而久之这饭几乎是张安彦一个人做的了,自己好一阵子没摸过锅,就擦擦嘴出来问:“好,彦哥你想吃什么?”
“片儿川。”
吴嘉一听就笑了,腹诽难怪要他做,馋这口了。吴嘉和张安彦上学后,张则轩就也跟着留在了杭州,没法过以前云游潇洒的生活,苦闷的当起了两个徒弟的家长。吴嘉逢九年的时候,有心无心的祸接连不断,在班上老师眼里就是个问题儿童,人不坏,但手脚不老实极了,今天撞碎了玻璃,明天摔坏了教室盆栽的花盆。张安彦更甚,居然帮着弟弟摔桌子踢椅子。张则轩三天两头的往学校跑,跑得一张老脸在学校老师间居然熟悉的很了。吴嘉自知师父不高兴,每到这时候就主动进厨房做完片儿川。他做饭不太行,但片儿川是一绝,大概是骨子里还带着地道的杭州气息,汤汁鲜美,外面的都比不上。
后来两个人考了外地的学校,先后离开杭州,吴嘉学业生活忙起来,只偶尔能做一次给师父解解馋,再到师父去世后,吴嘉更少下厨。
吴嘉洗漱好了进了厨房,打开冰箱,冰箱里居然材料齐全,连潮面都备好了,吴嘉回头问了张安彦一声,张安彦似乎还在客厅看委托的事情,远远的答道:“昨天买的。”
吴嘉“哦”了一声,东西拿出来摆好了突然又想张安彦昨天什么时候买的,他们不一直在一起吗?再想又想不起来两个人昨天到底做了什么,吴嘉摇摇头,心说年纪真是大了。
许久不做手有点生,吴嘉废了一阵子的劲儿,面端上来的时候都九点多了,张安彦正给人打电话,看见吴嘉出来点了下头。
吴嘉指了指电话,张安彦说了声:“王凯旋。”将电话递给他。
吴嘉笑嘻嘻接过电话刚“喂”了一声还没说话就听那边中气十足的喊道:“呦,半天没接电话老子以为你床上起不来了呢!”
吴嘉挑了下眉,“没空跟你耍贫嘴,一会儿有的你忙。”
王凯旋笑了两声,“不就那个张什么的小子吗,张安彦跟我说了,这事儿好办,咱下午亲自去看一眼不就得了。”
吴嘉“啧”了两声,“都下洗尘雨了,什么事儿也不好办了,不是死了个人?”
王凯旋沉吟了一会儿道:“死人这事儿,我今早找人打听了一下,还真有这么回事儿,但是这个咱要当面谈。”
吴嘉狐疑,这张玉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居然连王凯旋都拐弯抹角的,他正要问,王凯旋就接着说道:“这么说吧,姓张那个小子死后没几天,有个人出车祸死了,头直接撞了个大窟窿,当场死亡。”
吴嘉一愣,头部受创造成的颅脑死亡在各项案件中相当常见,他便问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王凯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但是现场没有车的痕迹,从轮胎印到车撞坏的碎片干干净净。那儿有监控,前后都没车经过。当天下暴雨,路口都封了,那人也不知道怎么上去的,监控没有。”吴嘉有些惊讶,刚想说王凯旋就把他想的说了出来:“就像他在别处被撞死了,突然给扔到了现场一样。”
吴嘉想了想问道:“那你们怎么知道是车祸?”
“法医鉴定了。身上的伤,还有撞出去又掉下来在地上的擦伤,跑不了了。”
吴嘉忍不住皱了下眉,下意识去看张安彦,张安彦倒照常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吴嘉估计王凯旋应该还没和他说,便又对王凯旋说:“那怎么……不说呢?”吴嘉含糊的问道。
王凯旋压低了声音,“不是人不能说,是那条路。”
“路?”吴嘉下意识反问道,紧接着就反应过来:“发现尸体的那条路?”
第10章 第十六小时
世间万物皆有灵,气和水掌管一地的运势最具灵气,土与它们不同,是运势的具象化表现。
古时候土地化灵开智的事情不少,但随着社会发展,连气都吸取不到多少的灵气,更不要提靠气运滋养的土木了,何况沥青水泥的现代化公路。能化灵的东西都是自然纯净的,先天带着天地灵气,人类的工业发展耗尽了它们的灵气,没了这些就是死物,没有再“活”过来的能力了。
既然路本身没有问题,那就是路上有东西。那东西怨气大,迁怒了其他人。
吴嘉把王凯旋说的事情告诉了张安彦,张安彦倒是没有特别惊讶,只听完问了问吴嘉的想法,吴嘉老老实实的说可能是张玉作祟,张安彦反问了一句:“他是跳楼死的为什么要在路上作祟?”
吴嘉皱眉,这恰好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事情。恶鬼作祟都是有原因的,鬼和人不一样,人性险恶,但鬼讲究因果,无因不成恶鬼,没有强烈的执念和缘由,鬼是不可能作祟的。张玉的死固然蹊跷,但是他是死在自己小区,和那条路差的太远,除非中间还有什么两个人没想到的联系。
吴嘉百思不得其解,张安彦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敲了敲桌子,“先吃饭,过了正午我们去看看。”
吴嘉师门很多方法和器件是利用鬼魅的力量,正午天地的正气太胜,对法事有影响,另一方面鬼魅也都是傍晚开始活动又阴气不盛,在那个时间段进行招魂捉鬼最易。张家的名器数不胜数,最出名的要算黑金古刀了。张家古籍记载:黑金性极阴,食人魂魄,以小鬼食之,久而带灵,煅之成刀,可杀鬼破魂,吸魂封于刀内。吴嘉第一次在张则轩的堂屋里摸到刀下隐约动着的,正是被封在刀内的鬼魂。
黑金古刀有吸阳气的本性,一般人拿不起用不动,实力不够的极易被反噬。张安彦和吴嘉都刚好命格特殊,张安彦的煞气比黑金古刀还重,上下挥舞使用自如,吴嘉不如张安彦命重,用不动刀,但刀也奈何不了吴嘉。
黑金古刀是张安彦出师的时候,张则轩一脸严肃的交给张安彦的,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刀你以后拿去用。”便把这把沉甸甸的刀交付给了张安彦。两个人说起来亲缘关系并不远,但张则轩从未对张安彦和颜悦色过,到弥留之际对张安彦都是直呼其名。
和对张安彦截然不同的是,张则轩是个严师,但极喜欢吴嘉。吴嘉刚入门不上道,祸闯了一堆,连黑金古刀里的小鬼都被吴嘉放跑过,张则轩一边气的骂吴嘉罚跪一边又操心的给吴嘉多加了一道符护身。吴嘉小时候怕张则轩凶他,后来回过味儿来反而有点有恃无恐了。张则轩给别人做法事的时候,这摸摸那碰碰,也不怕,自己拿着一面破鬼镜一柄镇鬼剑到处跑。有次和张则轩上门,师父还没说话吴嘉就先跑上去围着那户人家打听询问,那人不买吴嘉的帐:“你谁啊!”
吴嘉那会儿才十六岁,嬉笑两下也不要脸道:“您好,您好,我是张大散仙的小徒弟吴小散仙。”
张则轩瞪着眼睛喊了一句:“吴嘉!”到头居然也没反驳,没多久竟然真的让吴嘉把“吴小散仙”这个名号给叫起来了。
饭吃完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吴嘉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过这样有奇怪的委托,难得有十万分的兴趣,拿着委托书来来回回看了数遍,手无意识的拿着笔在指尖转动。张安彦不如吴嘉兴奋,神色隐约有些紧张。吴嘉以为张安彦是担心这次的事情,扔了本子走过去把胳膊搭在张安彦的肩膀上,整个人几乎吊在张安彦身上,歪头在对方耳朵又咬又亲,被张安彦严肃脸的瞥了一眼,吴嘉笑的没个正形。
下午一点和王凯旋在路口碰头。雨还没停,地上都湿漉漉的,吴嘉鞋不防滑,走的有点胆战心惊,张安彦干脆收了伞钻进吴嘉伞下,两个人并肩走着,好让吴嘉抓着自己。来勘察现场是不能开车的,出了凶案,现场的草木水气是无声的证人,车喧嚣气太重了,又容易沾染其它东西,造成失误。